去信京都
沉香是自己写的、没和媒妈提,若能来便是惊喜,不能也不让人难过。她记得那位姓桓的姐夫几年前考上举人终于做上官,却没多久因得罪上峰又被罢黜了,实在一个惨字了得。
但刚刚好,就一道邀请来扬州玩吧。
沉香摸摸下巴,私觉这邀请的成功率又大了几分。
现下她要去驿站将这信件托寄出去。
“木槿,谢瑾言呢?”沉香见前厅暂时只有木槿在守着,便问道。今日是沐休,刚好可以叫上他一起,顺便再逛逛书店。
这几年一山居士的作品多了,除去放在茶馆说书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放去书店兜售。沉香性格里有些促狭的成分在,爱好拉谢瑾言一起过去,挑几本一山居士的大作,故意在外头大声拜读欣赏一番,谢瑾言面皮薄,总被调侃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个人捂脸而归。
可又偏偏不能!
“您就可劲欺负他吧。”巧兰捂嘴而笑。
沉香热情不减。
因此沉香一问,木槿便心领神会,只可惜:“谢公子方才说有事情出去了。”
出去?
沉香有些失望,也觉古怪。谢瑾言来秦楼后很少一个人外出,进学有商杰作伴,沐休多跟着沉香左右在,这会一个人外出,沉香也不知道他是去哪的有什么事。
沉香有点好奇,顺口一问:“哪个方向?”
木槿一指,欸,巧了,和去驿站是一个放向的。
沉香想了想,便提提速,准备追上一追。
——
谢瑾言是去送信的,给京都翰林院侍读学士黄彦琼的信。
六年前谢家因谢明俊上奏提议改革新政,宽税严律,引起朝廷党派之争,皇帝继位没有多久,各地也无大动荡,自然无意改革换政,引起轩然大波。偏谢明俊的提议不止于此,还提出以廉洁治国,劝君缩减各项后宫用度以示范于天下,又提出减少宗室子弟的开支等等,简直相当于在老虎屁股上动毛,自找死路。
圣上本欲重罚谢明俊,以安宗室之心。
可三朝元老的谢太师以高龄求见,长跪养心殿前不起,终于还是得圣上开恩,饶过一命。可相对付出的是,谢家两位朝廷重臣的官职罢黜,以居家养病代指幽闭,谢家唯有二房谢连忠还在朝任职,也只不过是一个低位小官而已。
这是谢瑾言通过与往来商户、驿站镖人交流得到的各种信息。
谢瑾言不意外这个情况,早托沉香问姐姐京都谢家得不出回答,谢瑾言便知有变故发生。何况他父亲的庸直是在家时候便能看出的,只心疼被牵连其中为其奔走的祖父和母亲,吃一个教训,人没事就好。
但问题是,他这几年托人几次往谢家去信,说明自己安危之事,却如石沉大海,从未有过音讯,深思则可怕,当年被掳必定有谢家内鬼作祟,而如今去信了无音讯更是证明此事。
甚至代谢瑾言往京都送信的人告诉他,京都有人问这信件的出处,甚至于有人跟踪,若不是他聪明绕道将人甩掉,情况还不知几何。
谢瑾言本怀疑自己被掳和父亲的几房小妾有关,但送信受阻后便明白,中间还有谢家二房的插手。谢瑾言不傻,他母亲早年因生养缘故身体不甚康健,管家之事权权交予谢家二夫人,若是与这位二夫人无关,下人又怎敢欺上瞒下,行背主之举。
于是他决定改其道而行,试着联络曾经祖父的忘年交好友看看,这位京都翰林院侍读学士黄彦琼是被祖父多次夸奖的人,品行该是没有问题。只是时政未明,贸然去信,多少有些冒险,谢瑾言辗转难眠很久,才终于下定了这个决心。
他不想将这些复杂的事情说与沉香,出于某种奇怪的心里,他不想让沉香知道他身在秦楼,却心念谢府,盼着可以早日重新回家;他又担心沉香会因此不信任他,不信任他承诺的那个做童养夫的选择。
他曾多次听媒妈假装偷偷,实则很大声地说:“这年头有那个小子愿意入赘做童养夫啊,都奔着功名利禄,是男人便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态去了。我估计也只有商杰这样庸庸碌碌的小子,或是谢瑾言这样无父无母的小子可以被你骗回家了。”
他的事情,沉香没有和媒妈说全,只说谢瑾言是个孤儿所以收留在秦楼。
这样的话媒妈说得不多,谢瑾言却从未忘记。
他是想回家的,也想在给父母报过平安后,欣然回来秦楼做他承诺的童养夫。
只是这样的话,怎么好意思去说呢?
谢瑾言乱七八糟地想着,肩膀被突然拍了一下,“做什么呢!欸,巧了,你也来寄信啊!”沉香轻快的嗓门从后面传来,谢瑾言茫然地手一松,
啪嗒!
信直接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