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姨娘风雪拾山婴
冬,澄世子自北疆归来,见园子里多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妾,才知道是孙氏为他纳的新人。
本是娇儿新婚,奈何何氏三年无所出,求遍了郎中也没个动静,她看着县里的孩子一窝一窝的出生,便不由愈发悲切。
许是她求子之心得上天垂怜,一日,她白日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黄衣仙人,对她说:何氏,你子女缘将近,明日请到观中一会。
她醒来后便问身边人:“胡妈妈你可知道县里有什么灵验的道观?”
胡妈妈思索片刻,便回道:“回二奶奶,听县里人说水庵衙薛官人还愿所缮的那座太子观竣工了。”
三年春去,隆冬时节,薛大如诺建成太子神观。观名:尊上灵明慈悲太子大君观。
竣工一日,游人如织,薛大站在观前,长疏一气,此愿告结,他终可安心入京赴任了。
“二奶奶,太子观就在前头了。”
在一阵“泚泚”的踏雪声下悬停勒马,胡妈妈上前掀起马车上的布帘,手指着前处,对何姨娘说:“太子观到了,薛官人与太子神的佳话在县里广为流传,人人都说太子神灵验无比。”
何姨娘探出头去,眼见一座清肃的殿宇立在古道桥前,白雪覆观,彩枝延生。
“二奶奶仔细脚下。”
胡妈妈搭着何姨娘下马,一旁的小丫鬟跑过来撑伞,另一个小丫鬟又撑起小火炉子驱寒,前前后后围了四五个人,在雪地里团成团似的往前走。
何姨娘甚少动用侯府的马车出行,但身边人的做派还是引得游人纷纷回望。
何姨娘卑怯,低声道:“这炉子收了放回棚里,马车就赶到前边的桥头栓着,你们在前边等着,我自个儿进去就成。”
胡妈妈接过伞,也道:“是,二奶奶今儿来拜神,清静一些也好。”
待下人去后,她才安心入了观中。
不过半日,变了天,一时忽地下起了好大一阵雪,雪堆积成小人高,见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何姨娘忙遣了胡妈妈去提醒桥边等着的人赶紧找个马棚避避雪,否则那几个傻不愣登的小人还不知要在雪里等上多久。
胡妈妈应声便去了,眼见雪大,离家近的游人皆纷纷家去了,方才熙攘的神观此刻就剩下零星几个远客。
何姨娘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后山的茅草屋边,茅棚檐下结了蜘蛛网,长长的银丝网中缠绕着一颗雪霜,霜花裹挟晶莹剔透的冰渣子,轻轻一拍,就散在了手中,化成了水。
她觉有趣极了,等茅屋前的冰渣子都被她拍完了,她就盯上了不远边的青松木,树上结起了好厚的冰,拍起来一定比蜘蛛网结的冰霜有趣,趁着一股乐趣,她就往那松木去了……
待胡妈妈安置好桥边的随从,再回到观中寻何姨娘时,一进门,便见这美人儿惊慌地坐在观中,定睛一看,她怀中竟多出一个紫衣襁褓来。
周边围着四五个香客,一位青衫老妇望着襁褓心疼不已,皱眉道:“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哪个狠心的人敢就这样把孩子丢进雪里,当真不怕遭天谴么?”
见到胡妈妈走来了,何姨娘扬起微红的脸,抖着嗓子说:“妈妈快快去将炉子拿来,这孩子怕是要冻死了!”胡妈妈刚刚站定,走近一瞧,才看清那襁褓之中露出的青紫小脸,“哎!”了一声,便又踉跄地跑出门去了。
外头跟来的几个丫鬟提着火炉,一路在问:“什么孩子?打哪来的?”
胡妈妈领着人来,自个儿也说不清楚。
再到观中,几个小丫鬟见到那雪里捞出来的襁褓,这才赶紧围起了炉子,火烧的旺了起来,那青紫的脸上才有了点血色。
“但这孩子不会是本地的。”邻县举人第的奶奶凑近说道:“我打眼一瞅,这襁褓用的布匹是紫玄缎,杭州城里的,哪个敢用紫、玄这等重色?”
众人一惊,论说我朝,能用紫,玄这样的重色,非得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不可。
何姨娘抬眼乞问说:“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收留这山婴?”
听这山婴的来头,倒显得像个烫手山芋,周遭的妇人皆摆了摆手,无人愿收下她。
太平家的丫鬟中,有的说该留下这孩子,有的则说不该留下。
等到胡妈妈发话时,她年岁大些,理得清事,凑近说:“既然是二奶奶梦中有灵,又是仙人指引,不若先将孩子带回园子,明日带去给主母奶奶瞧一瞧,若问了大奶奶不肯收留,那再定夺。怎么说,这是一桩福德,既然二奶奶抱起来了,就没有再丢回雪里的道理,是不?”
何姨娘怔了神,低头一望,那冻僵了的孩子忽然有了气息,看她渐渐松开了眼,瞳如一壶浓墨,在那温热的怀中露出了初逢人间的笑。
“活了,活了……”
寂静的余杭北园,入眼是一幅水墨丹青画,白雪覆青墙,侯府的掌灯人站在旁门,闻见哒哒的马蹄声从县外传来,得见今夜是澄世子回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