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共色

，也卖沈老先生个人情。”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后路都交代好了。

一向在李风朝面前还算慈和好说话的李玄菀今日反常地黑了脸，厉声道：“李风朝我和你父亲从小教养你，到如今倒教会你撒谎了？”

全院人顿时都跪下了，莲尔也是，她目光盯着李玄菀拖地的裙摆，深深闭上眼睛。

李风朝跪下的身子也笔直，他手攥紧了画卷，凝眉道歉：“母亲，儿子错了。”

“错在何处？”

李风朝闭了闭眼睛，索性摊牌：“这画是儿子打算带去给意中人瞧的，她喜欢这幅画很久了。”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郎的脊背上，他望向李玄菀的眼神里带着孤意。

谁知李玄菀轻拿轻放，她笑了一声，似乎根本没将李风朝的话放在心上。

她随意摆了摆手，“去吧，站在阴凉处等你的意中人，别中了暑气，”又问：“午膳着人给你熬的绿豆汤用了没？”

李风朝站起来，点头。

他甫一转身，李玄菀的笑意便收起来，她望着少年的背影，微微转头，对莲尔说：“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哪懂什么是情爱。”

莲尔应是：“小侯爷只是年少不甚懂事罢了。”

李玄菀缓缓勾唇，却看到李风朝的衣领不整，便叫住他，向前走了几步，落开身后跟着的人。

她摘了护甲，将东西放进李风朝的手心，帮他理衣领，面前人也恭敬俯身。

“敛寒，那姑娘我也挺喜欢的，往后你出门找她，不必避着我，倒显得我们母子生分了。”

李风朝眉心一动，压不下嘴角，强忍着欢喜应了声“是”。

他不知道，自己的年少轻狂在李玄菀那里，只会惹尽啼笑。

*

那扇门“吱呀”作响被少女打开的时候，李风朝的耳畔似有什么呼啸而过，他左手拿起新买的桂花糖糕，右手攥着画卷，样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沈轻云提着裙摆奔过来，脸上的笑随着南风融进经过的每处。

“你今日怎得还来见我了？”李风朝故意问。

沈轻云撇一撇嘴，“你平日里都没有事情可做吗？你是不知道我成日赶画作有多辛苦，以前在素辉堂的时候他一人盯十数号人我还能偷个懒，如今就我一个，他恨不得敦促我一日画三幅。”

她不知道自己的额头上还残余了一点墨，啄着糖糕说话时额头微点，那点墨也在烫人的夏日热浪中浮动，点在李风朝心上。

“你今日这答句总算是比我的问句长了。”

“那你...”

这时，李风朝忽然抬手，沈轻云的话顿住，感受到这人正用温热的大拇指摩挲她的额头。

仿佛有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来，吹过多年光阴，也吹散了她积年的阴霾。

沈轻云忽然想起来，自己跟着师父去漠北，一路风沙，水少沙硬，师兄师姐们扬鞭肆意，而她坐在师姐身前，在想自己收获了那么多的爱与呵护，却在连续几年的年岁里没有见过父亲母亲。

她不怨恨，只是有点悲伤。

只是当下，这个与她认识不过月余的男子，竟在这个灼人夏日，愿意带着她向来喜欢的糖糕来找她，还愿意为她擦去额上的墨汁与尘埃。

而夕阳，也在这时降落到了山巅。

“想什么呢？”李风朝帮她擦干净之后看她目光呆呆的，心里欢喜，面上却不显，还勾手指弹了下沈轻云的额头。

“你这人！”

“我这人怎么了？你想清楚再说，我今日可是带来了叶劝的《海天共色图》。”李风朝收了手，一撩衣袍坐在石凳上，直勾勾盯着她。

沈轻云将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散在了喉咙口，笑容也适时扬起，面上的惊喜之意做不了假，“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将画卷展开，上面的着墨景色映入两人眼帘：

靛青的湖海与蔚蓝的长天相映，侧锋皴擦，粗壮而毛辣，不见顿色，而山石与树干沉着含蓄，几乎力透纸背，风吹雨的飘摇景象却不见虚浮，每一笔都飞白，灵秀活泼处也流畅到干干净净，不愧是大家。饶是李风朝画功不似沈轻云专业，也一时迷住。

沈轻云术业专攻，欣赏完后转头悄咪咪看了眼靠在栏杆上养神的李风朝一眼。

他眼睛虽闭着，问话却接得及时：“赏完了？”

沈轻云慢慢哼出“嗯”。

“那行，带回去吧，也给你师父瞧瞧。”

虽是盛夏，沈轻云的心底却刹那间长出一片春天，“可以吗？”

李风朝睨她一眼，看她眼底泛光猝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你想想你拿什么做交换。”

“什么都成。”

沈轻云话答得快，他反而噎住自己，最后思考半晌，问：“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