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
“母亲说得是。”夏绮垂着眼,面无表情,声音也保持了一贯的平静,“世子做事自有考量,便是旁人也无从置喙。说到这,竟是我失礼了。”
“松月,去将明前云雾茶沏好,端来给母亲尝尝。” 夏绮见罗菁笑意减淡,看向松月,吩咐道。松月应声而去。
她又状似关心地问:“不知父亲近来身体可好?弟弟妹妹们没让母亲劳神吧?”
“好,都好,你芷儿妹妹已经在议亲了,说起来还是沾了你的光……”罗菁捏着帕子笑起来,“毕竟有安国公府在,相看的几家男方都很满意呢……”
“是吗,那很好。”夏绮浅浅一笑。正巧松月端了茶水进来,夏绮起身,双手端起青如碧空的茶碗,恭敬地送到罗菁面前。
“母亲,请用茶。”她一脸谦恭,“这本是江南专供的贡茶,宫里赏赐了一些下来,母亲快尝尝……”
罗菁满意地点头,伸手就要去接,哪知她碰到茶托,那茶碗便失了力道,凭空一歪,尽数倒在了她的裙摆上,随即骨碌滑下,摔了个粉碎。
她惊呼一声,忙站起身,拿着帕子左右拍打,卷曲的茶叶落了一地,混在滴答的水渍里。
夏绮像是被吓到,躲在松月怀里,浑身颤抖,脸色发白。看着罗菁赭色衣裙上一片显眼的水迹,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道:“母亲没烫到吧,都、都是我不好……请母亲……责罚。”
罗菁见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竟是比她这个被泼了水的人,还要害怕,心里一阵鄙夷。
但她也拿不准她是失手还是有意,毕竟这个继女,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爱重名声。自生母杜琴去世后,她便不常回夏府,一时间,罗菁也摸不透她的性子。
她勉强扯出个笑来,“不妨事,绮儿,今日就聊到这吧,你记得你父亲生辰的事就好,我就不多打扰了。”
“好,今日是我不慎,请母亲多包涵,”她勉强站直身子,矮身一礼,“松月,送母亲离开。”
罗菁仔细看了她两眼,见她不像作假,就点了点头,跟着松月出了门。
夏绮望着罗菁远去的身影,记起前世,她心如死灰时,罗菁冷言冷语比今日更甚,句句不离要给国公府传承子嗣。
她突然就明白了母亲曾经的处境,忍不住落下泪来。母亲生她时,已经和父亲成婚八年,而且分娩时十分艰难,伤了元气,然后父亲转头就纳了新人。
松月走到门口,就见夏绮坐在桌边默默流泪,大惊失色地闯进来。
“太太,怎么了?怎么哭得这样伤心?”
夏绮摇摇头,接过松月递来的帕子,抹了抹眼睛。
“太太可是在担心回府给老爷祝寿的事?”松月小心翼翼地问。
“对了,还有这事。”夏绮放下帕子,回想起梦里的情景,昏暗又空旷的地方,狞恶的男声,还有来回走动的影子……
“……离老爷的生辰还有十天,我知道太太心里难受,可这个时候,您和世子闹僵,传得满城风雨的话,老爷怕是……连门都不会让您进去……”
松月见夏绮蹙眉不语,又低声道:“太太若是真想和离,不如先等老爷的生辰过了。”
夏绮瞥了她一眼,“我是该回去看看。”
“太太,稍等。”松月忽地起身往门外走,夏绮抬头望去,是院里的丫头,她将什么东西交给松月后,就低头告退了。
“这是我让她们用新采摘的花制成的香露,太太您闻一闻,试试味道怎么样。”松月仔细拧开皓白的瓷瓶,手指在瓶口上方轻轻挥动,让香味散发出来。
“唔……这是……”馥郁的气味,让夏绮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人。
“藤花开得正盛,太太若是喜欢,我再让她们多采点来。”
“先不用了,就让那些藤花垂着吧。”
香气在鼻端飘散不去,夏绮暗忖,那人似乎说过,让她仔细筹划?如今,她确实该好好斟酌一番。
*
清晨,热闹了一夜的花街刚沉寂下来,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带着三五个官兵,敲开了怀香楼的大门。
发髻还未梳理整齐的鸨母荟娘,打着哈欠,引着几人上了三楼。
“楚大人,就是这了。”荟娘捏着帕子的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关着门的房间。
身为京兆尹的楚锋贴在门上听了听,道了句“有劳荟娘”,便推开房门。
丝幔低垂的房里,似乎空无一人,楠木八仙桌上,看似名贵的琴随意歪斜地放着,香炉早已熄灭,但房中甜香仍直冲人鼻孔。熹微的日光透过如意纹的花窗照进来,显得四周越发朦胧。
墙边的绣床,帷帐未开,帐后的人应是还未醒来。
楚锋一个跨步上前,抬手就挥开了床帐。
“原来是楚大人。”床上,被褥一概未动,身着素白光亮的绸缎中衣,长发散开的男子,趺坐正中,正是靖丰侯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