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

实话实话，在这一刻，连顾知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介意还不介意。

或者说，如果徐杳不提，她甚至没有想起来自己的行为相当于是把自己用过的被褥送给了徐杳。

……但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倒还真是他的风格。

顾知沐一把将两套被单全夺过来：“既然这样，还是我自己拿去处理了吧。”说罢，砰地关上门，把徐杳锁在外面。

对方的脸刚一消失在门外，她手一松，提着的东西尽数掉在地上。前几天受伤的地方不知怎么一阵锐痛，索性整个人靠着房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丝丝凉意隔着薄薄的布料渗透到皮肤上，让顾知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两颊发烫，用渗出冷汗而发凉的手背捂住脸敷了好一阵子，才感觉脸上的热血逐渐退回到身体里。

和前男友当同事这件事一开始被她想得很简单，但不知是那天夜里的怀抱太过温暖，被人当做备忘录一事莫名其妙，还是和徐杳相处时过分熟练的动作时刻提醒她他们曾经是情侣，顾知沐逐渐发现，把徐杳当做普通同事比自己设想中还要难上太多。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熟悉如今这个作为同事的徐杳，再把因为重逢而复苏的远古记忆全部封存心中。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成为最普通不过的同事。

终于平静下来，顾知沐站起来，准备换上徐杳新买的床单，把李云栖的替换品拆下来洗干净还给她。

门却自己开了，徐杳站在门外，脸上似乎露出一点讶然的神色：“我想敲门，自己开了。”

顾知沐房间的门锁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刚刚因为她坐在门口抵住了门板，才没有一下子弹开。

徐杳顺势弯下身子来查看情况，动一动便说是因为这扇门用得太少，锁芯有点发涩，反身便从自己屋中取出了润滑剂，直接用手指摆弄起来。

顾知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哪儿学来的这种技能，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外科医生修长而灵活的手指拨动锁芯，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画面几乎有点赏心悦目。

顾知沐看着他白皙的手指沾上润滑油，蹭得黑乎乎一片，顿时心里感到有些别扭。

虽然她从未亲眼看过徐杳给人动手术，只见过对方缝针的样子，但无论怎么想，这双手似乎还是更适合拿着薄薄地柳叶刀，而非在这里修门。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顾知沐的脑海中，她就立刻反应过来，感到一阵讽刺。

当初因为工作选择观念的差别，他二人才在毕业时刻分手，怎么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会生出乡村配不上徐杳的想法。

无非是，当年的他表现的太过坚决，甚至在激动之下说出了她从未想过的重话。

从那一刻起，她就把徐杳和社会价值意义上的成功划上了等号，而象征着贫穷落后，正待发展的乡村和他正是相反的两个端点。

为什么？一朝风云颠倒，竟让平行线有了交点。

这两年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徐杳闭口不谈，她也不愿意表现出对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追着他问，然而心中的困惑依旧环绕不去。不等顾知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徐杳已经结束了跟锁芯的战斗，轻轻拍了拍手：“好了。”

他脸上大部分时候都是这般平静淡漠的神色，即便是在急诊室面对心跳骤停的病人，也能保持冷静遵从带教医生的指示迅速行动，只在事后从额头后背渗出的汗水中泄露出被掩饰得极好的紧张。

在他脸上，修好一扇发涩的门同修好一个人赖以生存的心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顾知沐道谢，却见徐杳仍站在门边不说话也不走。

她这次终于不好再一句话不说就把对方拍在门外面，只好客气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像是得了她这一问才终于可以开口一般，她听见对方十分隐蔽地吐出一口气道：“今天周五，我带你去市里买琴吧。”

顾知沐这才想起来他们俩似乎还有过这么一段约定。

当时答应他只是为了一时推脱，如今她是绝不愿意再跟徐杳独自待在一起的。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你不会开车。”

“我可以叫李书记陪我去。”

“我问过她了，”徐杳的指尖一动，变魔术般挑起一串车钥匙：“她今天很忙，特意把钥匙给我了。她还叫我趁着周五早点带你去，周末合唱团不是要排练了吗。”

顾知沐语塞，心想要不那天告诉李云栖徐杳其实是他的债主，叫她帮自己拦着点他算了。

然而正如徐杳刚刚所说的，合唱团排练在即，她确实需要一把吉他。

其实最好当然是有架电钢琴，然而这里是连电都怜惜的地方，更别提什么钢琴了。

天大地大，工作最大。并没有纠结太多时间，顾知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