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宅
临了出门,徐一品心里还是有些煎熬,李千沛确实答应了跟他回旧宅,却磨蹭到了正午光景,云层把日光遮了个严严实实,风里全是潮湿的味道,徐一品站在门口等她,暗暗咳了几声。
“家主昨晚半夜又起来练刀了。”三五告诉徐一品,“小鸾哥哥陪着她到四更,两人没怎么说话。”
“你那样好的耳力全用来听墙角了?”徐一品刮了刮她的鼻子。
银发姑姑置办了几篮子的冥钱香蜡,点数清晰之后盯着仆役们装上马车,什么事经过她的手总是井井有条毫不费力。
“眼看着要下雪了,将军还不肯走吗?”她问徐一品。
“没事。”徐一品倒是不着急,捏了捏三五饱满的双髻,“十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起码今日我还能再等等她。
芩姑姑抿紧嘴唇,双手交叠在身前,微微垂首,回复到惯常的素净模样。
“还是……”徐一品把话含在嘴边,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带着阙蓝吧?”
这话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自言自语又带着询问的口气,三五左右看看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大人,都望向家主出来的方向。
不知怎的,三五感到府中从未有过的沉重氛围,她间或感觉到了压在将军肩上的重量。
终于,李千沛从内院出来了。
徐一品深深吸了一口气,奴隶压着瞳孔里震动的光芒,“三五,去把墨雨和棠梨牵来。”
“好!”三五也回过神来,多看了女将军几眼,沿着墙根一溜烟地跑了。
女将军穿上了整套的重甲,她每走一步重甲便像蛇的鳞片一样反射出细腻光泽,纯黑的甲叶上片压着下片,精细的工艺使得穿着者即便动作幅度再大,也只会发出悦耳细微的叮咛声。
先帝恩情深重,为她做了大裕工艺最精湛最复杂的一身战甲,共计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
她把头盔抱在侧腰,面胄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按照大裕制式,她将黄鹤挂在左边,右边原本该有一把匕首短刀的,她一直不习惯便空着。
徐一品曾见过她穿甲不下百十次,可是这一次,他觉得特别沉,沉沉的坠在心底,令他喘不上气。
“走吧。”她走到他身前,没有语气地说出这两个字。
“嗯。”他伸手在她面甲上摸了摸,留下一个温热的指印。
“别让我看见你掉眼泪,受不了。”她一双黑眼睛看着男人的红眼睛。
“不会。”徐一品说着将目光投向别处,看见远远站着的阙蓝,“阙蓝一起吗?”
“一起。”李千沛说,“当然。”
墨雨今天也格外安静,完全不似平日那样过分热情活泼,背上的主人重了几十斤,它似乎也能感应到这几十斤重量的意义。
李千沛握住缰绳,把头盔戴上,世界忽然变得安静,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和黄鹤碰撞裙甲的铿锵。
沿着北宸大街向西,约十里,在帝京心脏的地方,是空置多年的镇国将军府,它曾经的主人袁珏袁如斐,因外戚干政的罪名被车裂于天琛四十四年的腊八。
她看一眼身边并骑的徐一品,他坚持骑马与她并行,又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马车,阙蓝坐在靠车帘的地方,一直举着帘子望着她,她想对他笑一笑,却被面胄遮住了。
不过区区十里,墨雨全力奔跑起来用不了一刻就能抵达,这一次却走得很慢,慢到即便路上有人驻足瞩目也一直保持着微微垂头的姿态,每一步都迈得稳重。
第一次由这个方向走向镇国将军府,还是坐在袁珏的肩头,他走路的时候,制式的手刀拍打在腿边,跟今日黄鹤一样的声音。
“玉龙回家,爹爹给你做山茶花酥酪。”
袁珏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握住她搭在肩头的小腿。
我做了十年李千沛了,袁公你会不会偶尔也生我的气?
有些闲来无事的氏族公子看到穿着重甲的军人缓刑于街上,便或近或远的跟着,走到镇国 将军府的时候已经跟了好几架马车。李千沛无心多管闲人,驻马门前,把缰绳绕在拴马桩上,十几年无人使用,桩子上的兽首依然恪守本分效力于袁氏。
“乖女,你踏实呆在这里。”她蹭了蹭墨雨的额心,伸出一只手扶徐一品下马。
无论他如何表现得如同从前,始终还是病后飘摇,抓住女将军的臂缚才踩到许久未至的旧宅门前。
他曾以为自己能在这座宅子里了却残生,却不料,连这样的心意也变成了奢望。
巍峨的府门紧紧闭合,匾额上的“镇国将军府”题字盖着神武皇帝的敕印,原本在袁氏下狱之后被摘掉,先帝继位之后又命人重新挂上。
芩姑姑下车去开了上锁的侧门,对身后的几位说:“将军今日回来,必须从正门进的,稍等。”
银发姑姑从侧面进入,到厚重的正门背后,只听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