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从定下这次玉字军北征的计划开始,最忙的当然不是玉字军统帅李千沛,却也不是枢密院各房,而是三司。
三司超近一半的部门没有新年休沐,盐铁司下负责军器的胄案、铁案,负责米面薪炭的设案;度支司下负责粮饷的粮科案,负责漕运的发运案;户部司下负责各州特税的上供案,负责军容协调的衣料案。
连基本没有部门监管的河渠司也为了给玉字军拉粮草关停了好几个运河渡口,北方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他们的工作难度加剧,开年第一次朝会便有十几名河渠司官员递了辞呈。
以李顼的性格,当场就给撕了。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投河报国。皇帝意志坚决。
到了出发这一天,实际上在帝京编入玉字军的所有人马只有旧部三万余,新招募的兵丁一万,蒲氏兄弟带来的唯一禁军五千,加上工匠押运司马后勤,共计五万。
匡银鹤的短腿骑兵们数日前便已经从甸州启程,据说行程顺利,已经快到亭州边界了。
还有早前由黄奎领着去梓州增援的十个营,以及不与玉字军同行的两支自成编制的禁军队伍,一支代号震泽军,另一支代号紫金军。
正月十七,距离那钦承诺夺下金州的三月之期仅剩五天。
大裕元享皇帝领百官至东城门为玉字军及其协作军践行,绝大部分将士在东门外四五里的地方集结,从东门出城接受皇帝检阅的,只有玉字军最精锐的一千二百骑黑甲骑兵,和蒲开焱筛选的八百骑禁军骑兵,两千骑构成了前黑后紫的长长队列,铺排在北宸大街上,巳时正刻出城与大部队汇合。
然后队伍会一路向东北,到广江县渡口登船北上,大约十天便能到柏州,之后会陆路向西直达梓州,再往北到达金州。
到达,这个词语很概括,起码在帝京的李千沛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踏上金州的土地,或者说,属于大裕金州的土地。
街道两旁的百姓不少,连弥河河道里都停满了船只,人们走出船舱观看骑兵整队待命。礼部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城门内搭了个高台,为了方便皇帝检阅军容又不必登上城楼,高台周围还有一圈围起来的观礼台,是专门为官员和家眷搭建的。
这一片台子都由皇城司的衙役护卫,李千沛迎着东面照射来的冬日,虚起眼睛都能看见那些来来去去的红黑制服,不耐烦地抱怨:“真是烦人,今日的仪式该由芷荣主持吧。”
身边的徐一品倒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说:“谁主持都一样,倒是你,待会皇帝给你授旗的时候不许胡言乱语啊。”
女将军平时都是吵着要穿甲的,今日却总觉得不舒服,为了今日的出征仪式,两个小骑兵把她的甲叶里里外外抛光了一遍,该上油的地方上油该包裹的地方包裹,可今日就是不舒服,她连头盔和面胄都懒得戴,挂着一张臭脸想要快点出城。
按大裕例,将士出征前皇帝会举行祭祀活动,这种传统来自崇信道教的国师,埋活牲、血抹战鼓、酒洒车轮等等,由于神武末年对于国师身份的一再弱化,以及许多年没有大的战争发生,礼部对于这样耗费大的仪式进行了简省。
这一点李千沛倒是很乐于看到,不然还要把文同天师从盐州弄回来。
走到检阅台前,小皇帝今日的礼服黄得耀眼,几乎要和阳光融合在一起,他身侧站着寿王,东庐王和王子们,以及抱着两位皇子的宫人。
在他们身后,观礼台上,三相携带夫人领衔几乎所有五品以上的在朝官员,红红紫紫一片,李千沛虚着眼睛看了一圈,眼里尽是诰命夫人们隆重复杂的首饰。
随着一声鼓响,李千沛收回四处张望的眼神,单手抬起在空中捏了个拳,骑兵将士们齐齐下马,站在了自己坐骑的右侧。
匡银鹤与蒲开焱分别在她身后左右,她偷瞄了一眼红瞳儿,他那一头黄发在阳光下几乎变得透明,加上他畏光,站定之后就闭上的眼。
这时,芷欣的声音从检阅台上传来。
“自我大裕皇帝临御天下,两百二十余年,四海之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当此之时,北夷居外而心生异,妄以驷马之力染我大裕北境,侵占城池掠夺百姓,形如禽兽!”
李千沛听到这里微微皱起了眉,嘴唇几乎不动地问徐一品:“伯衡猜到了吗?”
“猜到什么?”
“赢的人竟然是芷欣啊。”
徐一品打量站在观礼台最前面的芷欣,只见他白净的侧脸,今日总算穿上了心心念念的淡紫色制服,和腰上朱红色的革带一样代表着内侍省都知的职位。徐一品不置可否地说:“玉龙应该高兴才是啊,毕竟也是咱们自己人啊。”
“是吗?”李千沛眉心皱起,“要控制得住才叫自己人。”
“天运循环大裕气盛,忠良豪杰并出,立纲陈纪彰著国仪,复得玉龙将军,荣承血脉享国封荫,平仙州渡天劫,压角州之叛立天国之威。今率王师北上定使北夷闻风破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