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替

大裕开国第一个世袭罔替的从一品爵位，在李顼的心里前后没有推敲过一刻钟。未曾宣召李弦疏，更没有拟草递交首相，没有查阅宗正寺典籍，那代表皇权的印玺便盖在了墨迹未干的诏书上。

“叫芷荣来。”皇帝收起帝玺，交代给芷欣这样一句。

李千沛直直站在御案前，眉心微动，果然在这种又急又虚的时刻，人都会选择最信任的对象，李晟海不在，一向不在台前的皇城司才是皇帝心里最值得托付的存在。

裕心殿三人之间，忽然陷入片刻短暂的沉默。

皇帝想着脱身去晗蕊宫，李千沛期盼不生枝节去东庐王府里，芷欣在片刻的都知梦中骤然清醒。

年轻的宦官悄然退下，把裕心殿留给这对表姐弟。

“陛下。”女将军开口说，“不如请芷荣贵人直接去王府，臣快马赶去与他会合，不必再宣他进宫了。”

“不……”李顼下意识要拒绝，却看到李千沛衣角的褶皱。

女将军向来体热过人，即便在冬季也只穿着两层单衣，刚刚沐星公主单手拽住她的衣服留下了这样的褶皱，在那样害怕的情形下，公主应该牢牢抱住表姐才对啊……

皇帝猛地一震，磕磕巴巴地说：“表，表姐稍等朕一下。”

他说完这句转头向寝殿去了。殿门半开着，门口还有李弥挣脱的绑带，李顼一步踏入堪堪踩在塞口布上，丝绸质滑，他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而他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两三步跑到书柜前，抬头看——果然，明宏深那个小小的幽黑骨坛不见了！

“该死！”眼中金光暴涨，李顼在这一刻对这个一母同胞的姐姐真正动了杀心。

扭头回到裕心殿中，李顼把墨迹未干的诏书一合，当空掷给李千沛，“表姐这就去吧，不用等芷荣了。”

李千沛拾起地上厚重金贵的诏书，眼珠子转了转，也没料到皇帝的心意这样变幻无常，再次跪到了他面前，说：“臣还有一事请旨。”

皇帝的手掌拍在御案上，金色和血红在眼中交融，真的到了他能忍受的临界点，“说！”

“欧阳瑞玥和薛桅的事陛下已经听说了吧，这件事陛下预备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朕恨不得他们再闹个十天半个月越大越好。“表姐想如何？”

“薛樯与董严宜的婚事估计要取消了，如果非要伤一个氏族的颜面，臣还是觉得薛氏毕竟根基不在帝京，他们来承担后果比较好。”

“薛氏……”此时真的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薛氏未曾入仕却能占据四大氏族一席之地，与王氏的惠泽苍生不同，不仅是历代积攒巨额财富的总和，更是保证仙州和东南沿海太平的关键，万不能因为他们在帝京没有根基而薄待。

只是李顼心里反复交杂，实在不能再往深处想。

“关于这件事，表姐就不必管了，朕知道，表姐与欧阳家主有金兰之情，公主与欧阳二也一样……但是不能因为一些谣言而寒了氏族的心。”李顼再次挥袖，已经等不及想要李千沛赶快走，“这件事，朕会交予董相处置。”

“是……”没有达成所愿倒是李千沛意料之中的结果，她行了一礼，后退几步出了裕心殿。

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李顼再次返回寝殿，多次确定自己视若珍宝的小瓷坛真的不在了之后，他的□□连同精神一起被怒火吞噬。

这怒火一直灼烧着他来到晗蕊宫门前，甚至等不及牵马乘骑，而是自己一路小跑着来的，少年体力傲人，随驾的宫人们喘着粗气来到晗蕊宫门前的时候，他已经进去半刻了。

可是任凭他翻遍整个宫殿都不见公主的时候，他压抑许久的怒火才真的爆发出来，他拔出看护禁卫腰间的手刀，胡乱地砍倒了晗蕊宫前殿的几棵茉莉，大声质问虞进：“公主去哪了？！”

虞进任都指挥使近十年来，从未遇到这样莫名的情况，他亲自送回来的公主，甚至安排了一百多禁卫十步一岗的将整个晗蕊宫围起，除此之外附近的几个殿宇甬道全部有士兵巡逻，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宫中的公主却凭空消失了。

皇帝一拳打在虞进脸上，他实在没想过，素日进退有度的皇帝竟当着一众下属的面打了自己，天威浩浩令人胆颤，他与一干同袍全部跪在了地上，嘴角的血滴落下来。

“凭空消失？哈？”李顼冷笑，手刀刀尖落在了虞进脖子上，“找，给我找！把晗蕊宫掘地三尺！找、出、来！”

“是！”虞进从刀下挪出身子，刀尖还是挂住了他一绺头发，随着他用力，发丝簌簌落下。

“把同尘门给我封了，今夜宫中戒严，谁都别想进出。”皇帝下完这道旨意，原地后退了几步，直到身子靠到立柱上才停止。

转头，他穿过前殿来到庭院，去年九月他曾在院中的亭子为李弥拆过螃蟹，那时他反复告诫她，不要令自己失望，可是偏偏！这个蠢女人，不仅杀死了自己的爱人，还撞破了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