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
李千沛一愣,迅速一脚提起踹在了董泰身上,力气之大几乎撕裂自己的侧腰。小老头受到巨力身子侧翻了好几圈才停下,在地上痛得吱哇乱叫。
“小鸾!”
阙蓝的手紧紧捂住双眼,嘴唇张合发出重复的音节,“玉龙、玉龙。”
“我在我在,我看。”她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掰着他的手指,“我看看。”
也许是疼也许是害怕,他身子抖得厉害,手指连着手掌痉挛,李千沛费了点力气才将他的手掰开,刚松开一点缝隙,一股浓浓的血夹带着透明的黏液从他眼眶里流出来。
啊——
这声叫喊在李千沛心底无声炸开,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
她的手指也开始疯狂抖动,“我看看、另一边……”六个字,耗费了身上的全部力气,才能说得清晰平和。
阙蓝松开另一只手,这一边的脸颊上全是血迹,眼皮不能睁开,一直在闪动着,犹能辨别出脸上的三道抓痕。
“痛、痛不痛?”她问。
“现在不了。”阙蓝还算平静,“只是……看不见了,我有点害怕,玉龙。”
李千沛的目光停在他完全变成血红泥沼的左眼,分明片刻前还是那样闪亮的褐色,如何一瞬间便被摧毁?
“没事的没事的。”她把他的头抱进怀里,任由血液涂满胸襟,“不害怕不害怕,我们回去。”
留下的四五个骑兵跑来,帮忙将阙蓝扶起,马是骑不了了,李千沛指了指那一排马车,“随便上一辆车!你,驾车,你去欧阳府请王老神仙!我们回将军府……”
李千沛慌张地站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看见手脚并用往外爬的董泰,“差点忘了你还活着呢……”
她张嘴大口呼吸几次,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一点回神的余地都没有留给她,用力扯了扯自己颅顶的头发,李千沛咬紧了牙,两步走到董泰身前。
“你……”她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眩晕的视野几乎看不清董泰的模样,抬脚踢向对方的下颚,明明没使多大的劲,可是一脚之后他的下颌肉眼可见的粉碎,几颗牙齿蹦出老远。
“为什么……你为什么……”
那种感觉许久没有出现了,她一只脚踩住董泰的头,另一只脚后撤一步,双手握住黄鹤举过头顶。这是第一次用黄鹤斩首,比之前她适用的手刀更薄更长,带着弧度更锋利,刀光在夜里如水银泻地般地落在董泰脖子上。
没有虎口的震荡,黄鹤只遇到了不多的阻力,更没有卡在颈骨里,顺利地将一个活人切成两段,连喷出来的血都是一条弧线,浇在她整个身前,与阙蓝之前的血渍混成一大片复杂的鲜红暗红。
“这个,”她感到一丝脱力,身体下坠坐到地上,吓得身边两名骑兵连忙来扶她,“这个头,给,给董相送去。”
两名骑兵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被人头吓到,而是被李千沛苍白如纸的脸色吓到。
“赶快去!”她低吼一声,强撑着黄鹤站起来,勉力走到马车前,把刀身夹在肘关节里擦了擦,收回刀鞘。
“玉龙、玉龙。”
阙蓝躺在车座上,听到她上车,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她不忍心令他扑空,在空中捉住了他的手掌,“在呢在呢,我们回去。”
徐一品在梦里再走了一遍柔远县,一年前他们在边境参加完叼羊大赛之后,徐一品曾独自离队去柔远县走了一圈,作为大裕最北端的一个城,即便拥有自己的榷场,依然保持百年来的质朴。
与野性奔放的白云全然不同,柔远仿似一个宁静内敛的闺秀。
可惜……闺秀实在不适合在边境。
那钦只用了七个时辰便夺取县城,在之后的半日内完成了屠城,约两万三千百姓,全部罹难。
在徐一品的梦里,充斥着草原骑兵的硬皮靴踩在冻土上的邦邦响,马蹄铿然火光攒动妇孺哭嚎……
“美婵娟,玉门外;
口含丹,角州变。”
他再次听到这首儿歌,在血流漂杵的城郭内,无数次回首依然无法找到那些死去的孩子们。
“凤池烂,弥河干;
谁再坐,和光殿。”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谣传,都是谣传!什么灰眼睛什么黑眼睛,不是的。
终于他在满头大汗中醒来,窗外真的传来隐约的童谣,之后就仓皇的脚步声,窗户上影影绰绰,府中来回不停的有人在跑动。
“怎么了……”他掀开被子披上厚厚的裘皮斗篷,浅浅地咳嗽两声,走出门去。
他听到府门外的北宸大街上有孩童在放爆竹,砰,小爆竹火药给得不够,爆开的时候闷闷的,他们却嬉笑着跑来跑去。
他还听到府宅深处的小院里,来来回回跑动的仆役丫鬟,隐约还有丫头的哭声,骑兵的铁甲摩擦。
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