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
斯槿在休息的间隙依然不忘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写字,他随身携带着干鱼鳔制作的墨囊,时有破裂之危,即便这样艰苦的条件依然不能阻止记录官履行义务。
一行人走得不算慢,转入出口地道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依然没有要走到头的意思。
“咳咳,鲫鱼。”气氛压抑沉重,兰加志打破沉默问,“将军之前也落到过这里对吗?”
“对,刚刚路过的那个半坍塌的石室便是阙蓝……为救将军烧塌的。”
再次听到阙蓝的名字,兰加志与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有些尴尬,他们今日皆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特别是肖机语,在永兰城他是最后一个见过阙蓝的人,他甚至为他向兰加志传递过信息。
那时候肖机语怎么就没想到那个关于先帝的旧事,说的是阙蓝自己呢?
“他与将军……”兰加志还想继续问。
肖机语发现斯槿垂着笔看他,他回答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
“大人不必再问了,末将言尽于此。”他咬了咬牙,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看着身后跟随的六名骑兵,皆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不愿意设想最坏的情况,自己带着昂首从北宸大街出帝京的骑兵营全军覆没了,而且,曾经他最仰慕的骑兵指挥使为了救他们……也置身于玉石俱焚的绝境中。
他握着拳,心里暗自计划好,等将兰大人平安送回帝京,自己便到将军府外以死谢罪。
“诸位大人已经一个多时辰没有饮水了,还是尽快赶路吧。”他催促道。
玉泉城外以北,小色宁寺的经幡历经一年的雪雨风霜显得有些残破,白塔尖端的金色也蒙了一曾污垢,需等燃灯节的时候擦除,再更换新的经幡。
徐一品在寺内居住了一段时间,与他想象中的稍有不同,他无论是早起参加早课也好,还是睡到日上三竿也罢,亦或是坐在白塔下两夜不合眼,寺内的僧人都不会过问他。
就像传教的苦行僧走进寺庙里讨一碗清粥,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今日大约有些不一样,他整夜都在白塔下坐着,气温接近冰点了,要熬过一个完整的长夜变得越来越难,他敲着没有扇面的玳瑁扇骨,仔细分辨着着风里的讯息。
“哎……”他似乎跟自己赌气一样,叹出一口气,在凌晨化成一朵棉花似的白气,“麻烦呀。”愁上心头,他止不住地咳嗽两声,吵得寺外的野狗跟着也吠叫几声。
一想到妙音那张清淡的脸和漆黑的头发,一种灼心的焦躁就冒了出来,分明是她与客人纠缠还反赖徐一品与别的倌人暗通款曲。
“哎……”
白塔外外有一圈枯黄的草地,现在踩上去邦邦硬,石板小径也冻了层霜壳,只有一棵快要死去的树上挂着几片未落尽的枯叶。
东方既白,寺里早课的经文他听了几百遍,时候该到了。
树上那几片枯叶抖动几次,最终还是落了,树前的石板小径上,一块石板微微动了动,安静了片刻,被大力从下方推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
徐一品款款起身,掸了掸斗篷上落的夜霜,边走近边说:“小鲫鱼啊……是我。”
“徐,徐大人……”肖机语从地道里翻出来,虽然肩膀和腿上都中了箭伤,却都没有伤及要害,见着了许久未见的徐一品,心中那份翻涌的愧疚浓得化不开,“大人,肖机语该死。”
他们在梓州分道扬镳那一夜,蒲开垚带着禁军来踩营,还是琼瑛以欧阳氏的身份替将军挡下了,徐一品回来之后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鲫鱼啊,要当列缺骑队长得有牙齿,将军只是伤了,不是死了。”
而这一次,他不仅牙齿不够锋利,似乎连头脑也不够清晰。
徐一品等了他们一夜,摆了摆手,说:“先把大人们请上来吧。”他说这从斗篷下取出一个水囊,若不是用体温彻夜温着,此时怕是连水嘴也冻住了。
无论兰加志等人多么狼狈疲惫,徐一品依然从容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许久不见拏云,伯衡颇为挂念。”
兰加志身上灰扑扑的,行至这一步也不再觉得如何尴尬,反而是他乡遇故知的暖意,像是朝阳的暖意渐渐覆盖了苍茫的北境。
“伯衡兄……”他想说得更得体一些,“伯衡兄为愚弟处处筹谋,拏云真不知何以为报。”依然没忍住哽咽了一声。
斯槿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地道外等候他们的男人,他明明那样高大,却依然透出超越大部分氏族的隽秀气质。他对着笔尖哈了两口气,低头在簿册上写下所见,而这一次,兰加志伸手拍掉了他的笔。
“你这点事还没个女人烦心呢。”徐一品淡淡地说一句,露出一副跟李千沛如出一辙的倦怠表情,两人在一起时日太长,举手投足总有些相似。“几位大人大人随伯衡去僧房吧,我准备了些早茶给诸位。”
徐一品瞥一眼骑兵抬着的小铜箱子,好嘛,几千里从玉泉城搬回帝京,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