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缺骑
玉字军的营地在开平城西郊,已经戌时,天完全黑了。远远望去,一片制式的帐篷错落有致,其间穿行着巡逻的小队。
他们俩到营外还有十几仗远的时候,李千沛就下了马,把墨雨交给徐一品说:“我去吓一吓津蕤。”说完她自己弯下腰,像只猫一样窜进了营地。
军师看着她动如脱兔,只得摇摇头牵着墨雨慢吞吞地入营。
她沿着最边上的小帐子一路躲避巡逻卫兵,又匍匐在地上躲避眺望塔的观察,她今日的衣服是浅色的,很容易暴露,尽量贴着帐篷才能勉强躲藏。步兵指挥使的帐篷外有守将,从后面绕到门前,她对着两名守将做了噤声的手势,顺利进入帐内。
津蕤背对着她进来的方向坐在一根板凳上,半裸着上身,看不清楚在做什么,整个人像颗巨大的肉丸子,她蹲出一个弓步,后撤的腿用尽全力蹬地,使她跃起的速度接近自己的极限,她无声跃起并在空中翻转身体,在接近津蕤头顶的时候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借着翻转与坠落的力量,完成一个流畅的背后抱头摔。
壮汉在地上摔出一阵尘灰飞扬,立刻翻起身来对着李千沛就是一顿乱拳,她都矫健地躲过,壮汉不依不饶,伸手去抓她,一旦被他抓住肯定也是各种抱摔。
“诶诶,津蕤是我。”她踮脚绕到他身后去,拍了拍他的头。
壮汉停下来,看清楚是李千沛,原本还是恶煞的他瞬间换了欢喜笑脸,伸手把她举到肩上,“将军回来啦!”
她半坐在他肩上,由着他举着跑出帐外,在营里绕了一大圈,将士们纷纷走到通道里,徐一品也牵着墨雨走来,齐声喊着将军。
“行了行了,放我下来。”她顺着他肩膀滑下来,“难得清闲几日,中秋节给大家多发点饷银打牙祭,去问徐大人讨要吧。”
青衣军师如遭雷击,这可没提前告诉他呀,面对围过来的将士他局促地笑了笑,还是镇定地说:“明日专程给大家送一趟来,今日就早点休息吧。”
李千沛背过脸偷笑,拍拍津蕤坚硬的大臂肌肉,说:“把流韬叫来,去你帐里,有事。”
沈流韬今日操练得狠,才从河边洗了澡回来,看营中将士欢呼雀跃的样子就猜到是将军来了,只穿了内戎服就匆匆跑到围满了人的津蕤帐中,手里还抱着几十斤的甲。“将军!”他一进帐就大声喊道。
一听流韬来了李千沛就来劲,走到面前揉了揉他的脸,哎哟,我们流韬洗得干干净净的真好看。
有赖于大裕造纸技术的突飞猛进,军用的堪舆地图不仅造的大,且轻巧,扛风吹虫咬。津蕤把他的桌案拖到帐子中央,铺开北境局部图,这个图是他们北上角州时特地去跟小皇帝求来的,不仅有边关的卫所分布还有最新的榷场位置。
孔州在大裕最东北角,往西即是金州,两州都与北陆接壤,只是孔州以北大多为女真族和高丽族,归化程度更高,而金州不但边境漫长,要面对更多是蒙古族六部的侵扰。大裕为北部边境贸易开设有专门的榷场,整个北部共有四处榷场,只有一处在孔州境内,其余都在金州。
李千沛看到图上标示出的孔州榷场位置,在沽县境内,她指了指图上的位置,说:“流韬,你带三十骑,轻装快走,去沽县榷场,五日能不能到?”
沈流韬仔细看了看舆图上的山脉,说:“孔州多平原,少山路,要不了五日。”
“很好。”她揉揉额头,问徐一品,“互市现在贸易量如何?”
“据去岁三司的呈奏来看,沽县榷场岁获三十余万贯。”
这三十万贯仅仅只是交到朝廷的,而真正产生的息钱(税费)、牙钱(中介费)和脚钱(搬运费)定然是数倍于此的。
“将军是想去探什么呢?”沈流韬问。
“打仗最需要的……盐铁兵器。”她沉声回答,“这些商品是不允许离开榷场交易的,提领押发必然严格控制。如果北陆真的在厉兵秣马,那么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囤积盐铁,榷场贸易量一旦增长过高,盐铁司就会切断交易,那么……”
徐一品露出一个颇为欣赏的表情,指了指沽县附近的几个县府,补充女将军的话:“那么这附近该是走私猖獗所在。”
沈流韬又问:“那我需要探明交易量吗?”
徐一品摇摇头,说:“你怎么能把朝廷的活干完呢?你只需要看短陌情况就行了。”
大裕律明确规定,铜钱一千枚为一贯,一百枚为一陌,这是足陌。实际市井交易中会出现不足一百枚认定为一陌的现象,七十至八十文即可当做一陌,七百至八百文即可当做一贯,这种情况被称为短陌。先帝惇显年间,因帝京直隶属地开出了新的铜矿,朝廷铸钱量增加,短陌现象被基本禁止。
“来,我跟你说,”李千沛搭上沈流韬的肩膀,“你让达达给你挑几匹好马,明日启程之前去开平城里换点百姓衣服,让徐大人你给带点现钱在身上。”
“又找我?”徐一品爆发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