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落

一方可见四季，一地包纳寒暑的瀛海边上，昨夜一阵风过，扑簌簌落了一地的桂花。

小福和纫秋兴致勃勃地拾了一篓桂花，到厨房一起做双桂甜羹。

叶欢倚在床边，痴痴地望着那满地落花发愣。怀容静静地站在叶欢身后，看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注视，便手指轻轻一动，一朵桂花从枝头飘落到叶欢眼前，叶欢从朦胧的思绪中醒来，伸手接住那朵落花。

“帝君？”

叶欢回头看到身后的怀容。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是最近修炼太累了吗，怎么感觉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

怀容站在叶欢身边，为她拂去衣裳上的细尘。

叶欢半是害羞，半是心虚地低下头，目光闪躲。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叶欢怕自己的解释过于单薄，又忙补充道：

“你也知道的，我在凡间，一样傍身之艺都懒得学，这修炼之事，更是难啊。”

怀容闻言笑道：

“你这才开始多久，就说起丧气话来了，五宫四岳的众仙们都是百年的修炼，才得以飞升。”

“那如果，我恰是个最笨拙的，终生都无法飞升成真的仙人，帝君要怎么办？”

怀容并没有想到叶欢会问到这个，一时愣住。叶欢见怀容迟疑不语，追问道：

“帝君，你与天地同寿，万年不过一瞬。而我不过凡尘蜉蝣，一生堪堪百年。我大概是天生资质差，简单的歌舞乐器都学不会，更何谈修炼飞升。你我此时能共赏桂花，而百年后我骨枯黄土，你又当如何呢？”

小福和纫秋正端着做好的午膳准备走进殿内，纫秋敏感地发觉气氛似乎不对，便示意小福止步殿外。

自从在无愿山和叶欢约定好一起回凡间后，小福一连几日都在筹划。凡人攀上登天梯即可以脱胎换骨为仙人，而仙人私自下登天梯则会折损仙骨的风险，仙骨受损无异于自尽。小福虽然是精灵一族，但也有轻则损耗修为、重则危及性命的风险。

之前在幽冥时，小福也向戒宥表示过这种风险的存在，但戒宥似乎毫不在乎。只是说：“你与他们不同，迦梨”。

但小福心中清楚对于戒宥来说，自己不过是他在诸神世界中的棋局的一子。因此还是偷偷到藏经阁中查阅典籍，记下了几种能减轻伤害的护体法术。

小福和纫秋在殿外静候。叶欢和怀容在殿内各自神伤。

叶欢见怀容久久也没有答案，心下了然。她深知，这个问题必然是没有答案的，世上若是有可以让凡人一朝生出仙骨的方法那必然会有很多人一掷千金不惜一试。她对怀容的沉默丝毫不感到意外，但也在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心下酸楚异常。

那个说书先生所谓的离人花，终究还是要应验了。

叶欢努力压抑着哭出来的欲望，转移话题：

“仙人们升仙之后还能回到凡尘看看家人朋友吗？”

怀容听后摇摇头：

“水不能逆流，人亦如此，更何况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尘一别，陈年烂柯，就算想见怕是也碧落黄泉，追之不及了。”

叶欢原本担心小福随自己到凡尘会有损修为，听怀容说到这里，到激起了她想念采蘩楼的种种。一想到自己和采珠夫人、和素影素魄等姐妹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期，一面心中有了不称年岁的悲凉，一面更坚定了出走的决心。

怀容看她默然神伤，心中也猜到叶欢到昊天日久，可能有思亲念友之绪。便柔声道：

“我知道你想念你在凡尘的那些姐妹，等过些时日昊天幽冥相安无事，我定带你回去看看。”

怀容定了定神，蹲下身，将叶欢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向叶欢道：

“小欢，你信我，我能救你一次就也能救你第二次，我一定会找到让我们能长相厮守的办法的。”

叶欢并没有多想，只当这所谓第一次便是怀容化身凡间书生救风尘之举。

叶欢心下坦然，身为一介凡人，还是要靠自己走过百年。至于怀容的誓言，叶欢也只当这和自己每次拜师时在采蘩楼众姐妹面前夸下的海口一样。

小福和纫秋为叶欢和怀容布膳，小福在怀容和纫秋交谈正欢时小心翼翼地向叶欢使了个眼色。叶欢心知小福是在询问自己是否还坚定回凡尘世界之事，便向小福点了点头。

小福看到叶欢似乎比两人上次交流时更加坚定，心中也不知该窃喜还是悲哀。她偷偷看了眼怀容。

庭外桂花落了。

回到厨房，纫秋突然叫住了小福，讲她带到了一个角落里。

小福正在疑惑时看到了纫秋眼中的清明与笑意，一下心虚了起来。

“小福，你老实说，仙君是不是准备……”

纫秋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小鸟向下飞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