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宛城岐水交界。
天际残阳,沿岸河水流动着金波,秋草枯黄。
连绵枯草中站起了一个一瘸一拐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若是仔细看,能看到那个方向上有一个身穿玄衣的人。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谢随单手撑在草地上,另一只手则是捂在了心口的位置,掌缝之间隐隐有血迹,衣服上倒是显不太出来。但是却能看得出来他此刻虚弱至极,整个人蜷缩忍着疼痛,低下去的脊梁骨嶙峋可见,凸起得像一座小山峰。他们一来便被伏击,首战告败,他更是受了严重的箭伤。
“原地修整,安排人安营扎寨。”这几个字似乎是从他的骨头缝里传来的。
问话的人是他此行的副官,名唤薛堂。
薛堂有点儿听出了话里的颤栗,不太放心问了问,“那个,大人,您的伤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一下?”
伤口虽被简单包扎,但是显然不够规范,时不时还能渗出鲜红的颜色。但是宛城已经被叛军占据,此时贸然进入无异于闯虎穴。
“不必了。”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耽搁了时间,“今夜修整,明日出发。”
宛城那帮人不会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来反击,他深知此次速战速决才会有效果。
薛堂见谢随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按照谢随的命令去找地方安营扎寨了。不久后一个个帐篷如小山包顶起,夜色随之见深见凉,一垛垛篝火也升了起来。
篝火的温度渐渐升了上来,谢随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被篝火的热浪灼着,总是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痒意。不过,因失血而冰凉僵硬的双手这样烤着火,也慢慢活络起来。
他此次带了五百人马,和他一样依偎在篝火旁取暖,不过除了他之外,都在互相说着话。也不知怎的,话题突然偏到了焰火上。
寻常人家点不起焰火。可偏是这样,没见过焰火的人更好奇它长什么样子。
一个年纪看起来很轻的小兵看着夜空,向往说道:“我娘见过,十年前江州大户上元夜放过一次,我娘说可美了,像婆婆丁开的花,也是一阵就不见,没了影。”
“你可吹罢,咱可不信人家富户能放给你娘看,你娘多大的人物哩?”
“它都放在天上,咋看不到哩?”小兵不服气反问。
这激起来好胜心,那人站起来叉腰,“那我十年前咋没看到!这不都放在天上!”
“你离江州太远了嘛,你看不到怪谁了!”
……
一言一语争论了起来。
谢随向来是懒的管这些的。他本身也是活得随心所欲,只要不触犯原则,他手下的士兵愿意怎么吵都行。但是该支棱起来的时候,还是要支棱起来。
“你不信问大人,大人肯定见过焰火。”
谢随半倚在一截半身高的树桩上借着月光晾伤口,全然不知两人争锋的焦点转到了他身上,等他回过头来时,几十双好奇焰火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恐怖程度差点没把他送走。
“嘶…”但是成功让他扯到了伤口。
他拧眉微微挪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了?”
“大人,焰火长什么样子?”众人闪着星星眼。
谢随只能想到临行前在宫里看过的那一次。事实上,他当时并没有怎么去看天上的焰火,而是望着赏焰火的人。
焰火什么样子他倒描述不好。但是他仍然记得那张焰火照耀的脸庞。
细腻柔软,满怀希望…是他所爱之人的模样。
众人还在等谢随的回答,却传来扫兴的声音,“亥时已到,都回去休息罢。”说话的人是副官薛堂。
一瞬间扫了大家的兴致,唉声怨气地起身迈着步子回帐篷,等第一个人都掀起帐篷帘儿了,默不作声的谢随蓦然开口:“明天请大家看焰火。”像是有了什么主意。
大家内心狂喜,却只敢小声雀跃,然后在薛副官冰冷的眼神下乖乖钻进帐篷里。
一夜,五百号人都沉沉睡去,只有一人还在清醒。
他前世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患有一种姑且称之为病的症状。每当到了时候便会心绪不宁,暴躁郁闷,易冲动失控。说起来和秋叶差不许多,但是秋叶的病是有条件且在无意识中发生,他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是清醒的。
而往往事后会反悔。
现在那种状态又上了头。谢随感觉十分不好,头疼得深入颅骨,有一种濒死的压抑和暴虐。他呼吸越来越重,那种念头越往下压,就会受到反噬越往上浮…
独自撑了许久,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已经没有力气冷汗直流,而那种念头也终于浮出水面——
他想毁掉什么东西,随便什么,想看到众生惊恐颤抖匍匐…
可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期冀着温暖、美好和幸福。
他也弄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原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