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秦(2)
荆轲闻言一愣,继而拔剑出鞘,顿时寒光一现。“此剑,乃徐夫人所铸之剑。女子真是好眼力。”
“壮士还是先将伤口包扎起来罢,小心血尽而气亦尽矣。”
见他身形未动,女子又开口道,“吾乃墨家钜子之女,不,确切而言,前任钜子之女。荆轲呀,吾敬汝乃侠士也,故来此与汝相见。可未曾想到,汝竟懦弱如斯。”
女子的声音似微风,穿过叶间,进了耳里,且落在心上。
“汝之家人,皆殁于战。吾甚敬之,亦心痛惋惜。生,亦或死,汝好好想想罢。汝若愿受吾助,月余之后,于秦国之中,有人见尔。”
她留下这段话,同来时一般,又如鬼魅消失在夜色中。树桠之上,留有一方布帛,上面写着一处地址。
荆轲不知为何会遇上这个女子,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街边的稚子偷偷打量着他腰间的长剑,荆轲却似乎没有留意,他的目光落在那座宫门之上。
这是咸阳城中最厚重的一道门,有十丈之高。在厚重的云层下,庄严肃穆地矗立着。
宫门前,寺人将小轿稳稳抬起。
轿中所坐的,正是来自魏国的少女们。她们身如浮云,只能被裹挟着前进。此刻相聚在一处,却终究命运迥异。
多年以后,楚媞看着史书上的文字时,总会想起这个平淡如水的下午。
没有惨烈的战场,也没有历史值得铭记。只有一列青缎轿,还有愈渐昏暗的宫道。
世事无常,人生如梦。今朝美人颦蛾眉,明夕白骨埋黄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咸阳宫城内,有一条长长的宫巷,此处名唤“永巷”,是秦国后妃所居之处。青缎轿在永巷的北口处停下,便有宫人立刻上前打起轿帘。
但见一名宦者迎上几步,面上带着笑,看起来表情和善。他躬身行礼,道:“臣乃永巷令,在此恭候诸位多时!臣等奉华阳太后之命,扫净浮尘,备以佳肴香汤。诸位受舟车劳顿之苦,于今日始,便可安之。”
魏女们弯腰行礼,口中称谢。
永巷之南,有座四方小院。此处便是魏姬的住处。楚媞一直是以侍女的身份跟着魏姬的,故而二人共住一处。
院门敞开着,楚媞探头往里面瞅了一眼。院落不大,但却精致而幽静。院中一株桂花树,树高过屋,枝丫伸展有致。正是九月时节,桂花满枝,清香撩人。
树旁凿有一池,尚有几朵残荷,倒是使得这小院平添几多意蕴。
“哎呀,久等了,抱歉抱歉。”
从院子里传来一道着急的声音,随即有一抹青色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躬身行礼道:“婢子见过女公子!”
这是个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子,生就一张白皙的鹅蛋脸,衣袖绾于肘部,笑得眉眼弯弯。
楚媞心里嘀咕着,这姑娘挺好看的,就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魏姬问道:“汝是何人?”
“婢子名唤苍苍,‘蒹葭苍苍’的‘苍苍’,年已十六。原是华阳宫中洒扫的宫人,今来侍候女公子。”
楚媞重重咳一声,“不如,我们先进去,然后再说话吧!”
苍苍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来接楚媞手中的包裹行囊。
她带着二人来到主屋,屋中陈设典雅,令人观之舒心。一道珠帘垂隔,将这房间分为内外两室。外室中摆着一张竹榻,榻上铺着一床薄褥。打起珠帘,便见一凤鸟衔环铜熏炉。苍苍上前拨动炉中的燃香,馥气旋绕满室。内室中的床榻帐被,皆是精美华贵。
苍苍道:“此处有三间居室,皆已收拾妥当。一间作盥洗之用,”她看向楚媞,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迟疑了片刻才说道,“阿姊,汝……”
魏姬骤然开口打断了她,“阿媞与吾共住一间即可。苍苍,洒扫辛苦,汝且出去休息罢。若有事,再唤汝来。”
“诺!”苍苍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二位请稍待片刻,会有宫人进馔。”
魏姬闻言颔首道:“有心了。”
待苍苍退出去之后,魏姬脱下红色的外衣,露出荼白色的中衣。
古人守孝,以三年为期。信陵君病逝,尚不足一年。而魏姬如今身处异国,无法披麻戴孝,更不可能设牌位哭祭亡灵。
她只能以一袭素衣,聊以寄托她的哀思。
信陵君魏无忌出身尊贵,却不耻下交,为人更是仁义。其义勇赢得了士人的尊重,更是足以号召六国合纵抗秦。
然而,魏无忌尸骨还未凉透,魏王就将其义女送入秦宫。
这位继任不久的新魏王,不知是真糊涂,还是真小人。
楚媞从高足盘中拿出一个大梨,咬了一口,夸赞道:“嗯,这梨不错!汁多,味儿甜。”她拿起一只梨子递给魏姬,“尝尝吧!吃甜的,心情会好哦!”
魏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