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走（二）

方才马车歪斜时，正在疏通腿部筋络的江雪寒重重磕了一下，心思一转，忍痛用手撑着身子向着车轮未坏的一边挪去，想要为潇湘减轻一点重量。发现抓不住任何东西之后，他不敢动，怕晃得车厢失去平衡，真的砸在潇湘身上。

狭小的空间中，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声这么响。

他听到外面人语声，听到潇湘向春涧松道谢，听到围观之人的议论，担心时间久了更被动，心里忧急。好不容易离开了街上，潇湘却又和春涧松在客栈后院辩了起来。

江雪寒眼睛看不到，匆忙摸到纱笠戴上，掀开帘子。笠沿挂住了半截轻纱，露出一张微微惶急的美人面。他刚想开口，忽然记起潇湘强调过不能说话，便将话吞了回去。

春涧松只看到他略施胭脂的红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双泛着水光和痛意、勾魂摄魄却毫无神采的眼睛。这双眼睛以听觉为主导，向潇湘的方向寻去，其中满是担心。

被这样一双眼睛撞进心里，刹那间，春涧松脸上就烧了起来。

潇湘见春涧松直直看向她后方，神色不对，一回头，发现江雪寒的脸露了出来，立刻抬手放下轻纱。江雪寒向前摸索，潇湘赶紧托住他的手臂，防止他摸空失去平衡。

春涧松敏锐地发现，她袖子里露出的是一双受过严刑、布满疤痕的手，也是用剑之人的手，不知遭了什么刑罚。剑修的手便如生命一般，春涧松看了一眼，只觉自己的手指也疼了起来。

“姐姐怎么出来了？”

江雪寒摇摇头，示意不必纠缠，双手撑住车底，便要挪动身体下车。

“姑娘莫怪，”春涧松颇为不好意思，讪讪地退了两步，“你们的马车可能要修上一两天，某来帮你们搬东西吧。”

江雪寒向他的方向微微颔首致谢。

潇湘抬起江雪寒的手臂环过自己的颈项，矮身将他背起来，道：“多谢掌门先生，我们先进去了。”

春涧松卷起竹帘，将包袱挎在肩上，藤箱摞起来搬在手中，确认车厢内没有别的东西了，这才举步上楼。小二见他们同来，果然洒扫了春涧松隔壁的屋子，潇湘将江雪寒放到床上，回身行礼：“您放在桌上就好了，多谢掌门先生。姐姐今日受了点惊吓，要安歇了。”

“某住你们隔壁，有事的话敲墙就行。”春涧松点点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潇湘关了门，一言不发地贴着门滑下来，擦了把额头的汗，心跳如鼓。

“潇湘？”江雪寒用气声喊她，“你还好吗？”

潇湘抬头，看了他一眼。江雪寒已经摘了纱笠，脸上的薄妆因暑热而微微晕开。灵脉被封后，气温恢复了对他身体的影响。于他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影响甚至比普通人还要不适应，因而出汗也格外厉害。

“过来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捏一捏手臂。”江雪寒撑着身子靠到墙边。他的下半身虽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但依旧沉重，不能像以前一样控制自如。

潇湘依言过去，跪坐在他面前。江雪寒摸到她微微发抖的手臂，缓缓地揉按。揉着揉着，他忽然感到潇湘的头轻轻地顶在他的胸口。

她整个人微微发抖，低声说：“仙尊，我好害怕。”刚才跟春涧松应付自如，全凭肾上腺素，现在她整个人都后怕得不行，如果春涧松发现了什么端倪……

江雪寒的手指顿了顿，陷在她的肌肤里，过了片刻才重新动起来。他低声说：“你做得很好了，听天由命吧。”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什么，带了一丝微笑：“是谁说过‘仙尊真的以为我是那种说怕就怕的人啊’？”

“不一样，不一样，”潇湘摆摆手，小脑袋瓜离开了他的胸口，“那时候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孤注一掷，不是成功就是失败。现在倒像走钢丝，随时都得提着一口气儿。”

江雪寒开始揉按她另一只肌肉僵硬的手臂：“我晓得。”

二人不说话了，屋子里有一种安全又寂静的气氛。这些日子他们很早就开始赶路，直到暮色四合，潇湘早就困了，在这种气氛中打起了盹儿。

江雪寒手中的手臂越来越沉，他凝神细听，发现潇湘睡着了。他唇角露出一丝微笑，控制住自己的平衡，把她放平，又给她盖上薄被。

春涧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心下疑惑：这姑娘不知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女眷？其容貌之美，竟能和仙门第一美人江雪寒一较高下。他惊艳之余，亦觉眼熟。

或许在哪里见过？

可是春涧松想不通，如果真的见过这位姑娘，又怎会不记得她是谁？

他想起潇湘紧张的模样，不由得暗笑自己过分。有这么美若天仙的姐姐，又遇到自己这样纠缠不休非要帮忙的陌生人，不紧张才怪。

为了缓解尴尬似的，他向窗外望去。

烈日当空，叶子都要被晒蔫儿的临街槐树上，传来嘹亮的蝉鸣。

“咚咚咚。”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