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戌时，无辽忙完一天，照例想到了箪伊，他们还没有搭上话。该怎么让她想起来他是五年前巷子里的少年，又或者以一种新的身份去介绍自己？无辽想着，走回无家。却见转角处，鬼鬼祟祟行来两名胡须壮汉，各扛着一只灰色的布袋，无辽有些不解，但念着天色过晚，他准备尽快赶回无家。两人走得飞快，快要消失不见，一只布袋突然拼命挣扎起来，无辽心下一凛，怕不是个活人？

次日，街市传出近些天，总有良家女子或几岁稚儿突然没有踪影，有些也就一转身、一回头的时间，有些则是寻常平日的外出，临近傍晚，迟迟未归。因着人数牵扯越大得大，海城官府十分重视。

“要我说，平常就让自家的姑娘待家里，安安心心嫁人，不出来不就不会遭这难了。”路人甲有钱在街东口看到了官府刚铺出的公告，提醒附近的城民注意防范。钱大妈大嗓门一反驳，“哦哟，你可别瞎说，这是得尽快抓到这些个绑人的坏心贼子！姑娘家家该出来走走，整天关在家里，这不是要闷死个人？”陆仁义从人群里冒了出来，“诶，大家快看，发现线索上报官府者，还有银钱拿呢！这好事，我得赶紧想想，这几天发生了啥奇怪的事情？”

甄丹心捂了捂怀中的幼儿，“哎这，乖娃平常有个小疼冷热的，都揪心不已，这要是被人掳了去，发卖到山沟沟里的，天都塌了哟！”“是啊是啊，”孙大娘拉紧自家的娃，指着告示叮嘱道，“这几天，学堂放学我就来接你，千万别像之前那样瞎跑了，要是碰到人牙子，给你整个缺胳膊断腿的一塞...”“啊！阿娘，你就别说了，这几天我肯定就等着学堂里等你！”孙大娘家的娃娃害怕得躲在孙大娘身后，止住了孙大娘的话头。

一天的劳累，箪伊回箪府的步子也缓了些，临近日落到了大门口，箪母已经在门口左顾右盼，见到箪伊一瞬间，立马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晚？”箪伊看了看时辰，约摸比平时晚了一盏茶的时间，“路上摔了一跤，耽误了点时间。”“怎么摔了啊？走个路也能摔？你在想点什么？”

箪伊只觉脑袋嗡嗡，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小院子。箪母在后头喊道，“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可要多注意。”她知道箪母的担忧与关心，只是她现在只想自己静静。

她想过得任性些，少体谅别人，无论是谁。她想有自己。

箪伊近日得了新的乐趣，街市新出了一家乐坊，攒了些钱，买了一支紫竹笛。刚开始，怎么使劲吹都没声音，直到再次跑去乐坊询问，才知道自己连笛膜也没贴。箪伊闹了个大红脸，一股脑跑回了自家的院子，找了个没人经过的角落悄悄练习。这怎么能瞒过家里人，笛声穿透力强，更何况五音不全的初学者，对附近听到的人来说，简直魔音贯耳。箪伊就挑家里没人的时候，比如现在。

无辽今日得了空闲，不知不觉走到了箪府门口，忍不住笑了笑自己，摇摇头，而后听到一墙之内断断续续的笛声，就像灶上煮沸烧开的水发出刺耳的争鸣，偶尔吹着吹着，音戛然而止。

日头西斜，墙内制造噪音的姑娘不亦乐乎，墙外无声驻足的男子自得其乐。无辽觉得他更应该正式认识这个姑娘了。

经过无辽细心观察发现，箪伊经常会去街市的茶楼。戴着务农时的厚重斗笠，点一盆酱猪舌配几碟小菜，默默坐在大堂角落里，听来往的人闲聊八卦。正午时分，大堂客满，无辽这个时候迈进了茶楼，左右看了一圈，抬步径直走到箪伊的桌前，“这里有人吗？现下客满，小哥一起拼个桌？”

此时的箪伊一副男子打扮，厚厚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浑身上下透着懒散，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无辽坐下，点了一碟花生、一大碗羊肉汤。鲜香的羊肉汤带着刚出锅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无辽食指大动，汤面上浮着翠绿的香菜，混合着难以拒绝的芝麻味，夹上一筷，色香味俱全。

“哎呦，谁在吃羊肉呢？一股膻味！”煞风景的声音响起，偌大的厅堂内突然静了一瞬，无人理睬，又立马恢复正常。“咋滴呢，人家就喜欢喝羊肉汤吃羊肉，这大厅里也没写此处不能有羊肉味啊？”“噗呲——”不知谁笑了一声，厅堂内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煞风景的人冷哼一声，“我就说，我受不了羊肉味，难闻！”

柜台里小二摇了摇睡着的掌柜，“老大，有人砸场子！”“啥？”掌柜揉了揉眼皮，走上前去，“这位兄弟，我们茶楼特色就是这碗羊肉汤，不知哪里让您不满意了？”

“这不是茶楼吗？怎么还卖羊肉？不卖茶？”

“茶也卖，羊肉也卖，能卖啥就卖啥，想卖啥就卖啥。”掌柜不以为意。

“就是，这茶楼的主人想卖什么就卖什么。”有客人附和道。

掌柜的眼睛逐渐变得锐利，给了面前的人一丝压迫感，“同样的，这个小哥进来了，想喝羊肉汤，我们有，卖了就卖了。反倒是客人您，据我家小二所说，一早来了这厅堂，菜也不点，只是坐在这，小二有心为您上了一杯茶问您要写什么，你却挥手让小二别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