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
吴泠自北地雪山待过,那里下起雪来,和她与罗辑定情那日,除了没有罗辑,其他并无不同,她仿佛重游故地,却见物是人非般,心头更伤。黯然离开雪山,欲去找南下避寒的白露。
慢悠悠信步往南去,不计较时间,也不计较地方,不知道在哪儿,天地才辽阔呢。
她不去想在哪儿,可难免从一些鲜明的特征上,判断出自己身在何方。
眼见辽阔荒原,黄土飞沙,没有水源喝,也没有果子野菜充饥,只得近了人烟,补充给养时遇见的,都是窄袖左衽的男女老幼,她就知道自己是到西凉了。
买了耐储存的肉干,灌满水壶,提上行李箱子,里面是一身换洗衣服,纸张炭笔,白露硬塞进来的常规药瓶,和一些散碎银子铜板,还有其他常用零星小物。
收拾停当,又远离了绿洲人烟,踏上漫漫荒漠,灰天黄地之间,只有远处几队拉满货物的骆驼长队,系着的铃铛在苍茫天地之间脆响,格外悠扬悦耳。
一阵狂风刮来,卷起黄土沙,抬眸望去,只觉那是土黄绸带于空中迎风飞舞。她无心细看,伸手摸摸头巾,将它拉下包裹住耳朵,运足真气,足尖一点朝风沙奔去,如一把刀劈开它。
只见天地间闪过一道黑影,呼吸就要穿过飞起的黄沙,正当吴泠闭目要自飞沙中心穿出时,突然,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辨别出箭羽破空声,正朝她来。
匆忙飞身出沙,抹一把眼睛,空中一回身,棉衣摆旋出花朵,开过又合。她提着东西,身姿依然轻盈利落,足下自射来的箭矢上一点,箭消了力道落入沙土。
她于空中静立几息,眼见黄沙飞舞之处,西凉装束的黑衣人弯弓搭箭,箭头正对着自己。略略一数,正好十人,分为两队各立两边。马静风狂,黑衣人一言不发,满是肃杀之气。
她也没打算问什么,转身拎着自己的家当,向南方急急飞身而去,仅凭耳力辨别箭矢射来的位置,再依靠轻功躲过密集箭雨。
等箭矢射来缓了,她略松一口气,却见前方又出现十个箭手,与身后箭手成前后夹击之势,箭雨更为密集,她有心还击,却连近身的机会都无,只得再次运足真气,飞得更高躲过箭雨往南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确有人铁了心要取她性命,会是谁呢?这一分心,不留神放了身后一支箭来到耳边,虽未流血,但箭风却将她裹发的黄粗布头巾刮破,连带着削去左侧一些发丝。
头巾随风摆飞两下,终于还是撑不住随风而去,露出乌发与束发的两指阔无花纹粗黑布。箭矢飞过带来的力量感还留在心头,算是死里逃生,吴泠头脑一轰,脸颊发了热。
有人摸到了她的行踪,在去南方的路上节节伏兵,被人窥探的不自然和愤怒涌上心头。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别人却能打探得清清楚楚。
若不战速逃,不知前方多少伏兵,人家集体作战,可休可换,她势单力孤,早晚体力不支;若要战,可她即便近得了身,也会因为与之纠缠定了位置,从移动靶变成不动靶。
何况此刻心下大略一合计,身后已有四十人数,若真要杀,那一地黄土都将是血红色。
吴泠自认并非嗜杀好杀轻杀之人,如无必要,并不愿取人性命,何况这些人不过是听人差遣,并非主使,还是先摆脱此境,找出主使之人问明原由再做定夺。
打定主意,吴泠定了定心,深吸口气,只觉得疲惫消去,心思又坚定起来,全力向南方去。她近几年常年游历在外,仅靠双脚赶路,常常使用轻功,故而轻功大有长进,这会儿虽有些疲惫,却还撑得住。
日头渐西,最早追来的马儿都累了,那队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怎么这么能跑?但还是不顾辛劳,追击上去。
逃跑已是不易,更不要说还得躲避箭矢,起起落落左左右右,身上挂着水壶肉干,左手拎箱子,右手提剑,奔袭大半日,更何况她原本就在路途中,自北地雪山至此,已经赶路好些日子了。
提剑的手手臂遮住口鼻,隔开沙土大口呼吸两下,就在这个空档,竟然给敌人时机,猝不及防的一支冷箭,自身后射来,从她左肩下狠狠刺进,力道之大,让她在空中不受控制地前去两步有余。
自然而然,吴泠自空中坠落,扑在沙土地上,激起的沙尘让她眼迷口呛,但她顾不得这许多,只提了剑连忙飞身躲避身后密密箭矢。
爱惜人命的善念,找幕后主使的想头,在她中箭落地那一瞬间,全部化作被动挨打的屈辱,以及能毁天灭地的愤怒。
霎时间,修习十年的无情剑带给她的冷漠和决绝通通涌上脑海,真气在体内如海般汹涌,直待她提起,便会随剑喷发而出。
顾前不顾后,顾左不顾右,不必留后路,只管攻向前方敌人,不惜一切灭掉他,就是唯一要做的事。
不去想会有什么后果,不去想会受什么样的伤,她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她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赶到现在,几次差点殒命,即便还手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