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侬词
罗辑与吴泠对面坐在一张桌子前看书,夏天微热的微风掠过湖面缓缓吹来,空气温温得热,是很舒适的温度,并不闷,也不干燥。
罗辑看的那本书是吴泠的手抄本,他有些敬佩,吴泠的字就好像打印出来的一样,不同地方的同一个字几乎完全重合,就好像盲打的人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
他拿来纸笔试了试,即使他有意写成一样大小,长短角度也完全不同,而且看起来相当刻意,一点都不自然。
这大概就是天分吧,罗辑心中叹服,叹过,他抬眼去看吴泠。
她一手摸着那匹下巴搁在她腿上的小马,一手摁着桌上那本翻开的书上,眉间郁郁,神色痴痴的,神思不属的模样。
罗辑最看不得她神色哀哀的面容,心揪起来,他的视线落到她正看的那本书上,一行字数很短,纵向走势,似乎是诗词。
他慢慢站起身来,打算悄悄走到她身边去,一转念,又怕吓着她,就故意重了脚步,弄出声响来让她发现。
吴泠回神的时候,罗辑已经走到她身边了。他的双手搭在她两肩,滑下去抚过手臂,握住了她的纤纤双手,将那只搁在马头上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
她已怀有身孕六月有余,已有胎动,能感觉到是个健康的孩子。吴泠的注意力随着他的动作从书本转移到肚子上,那点惆怅随风散去,心被浓浓的幸福和喜悦填满。
手隔在中间,书无法合上,罗辑看到了书里的内容。那是管道升的《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他知道她在惆怅什么了,却有心岔开话题,问她想不想捏泥人,说是捏泥人,最后却把人带去了厨房捏面人。
罗辑的动手能力比吴泠好得多,捏的面人像模像样的,可是上锅一蒸就完全不同了,两人看着胖了三圈不止的面人笑得窝在一起,吴泠都快喘不上气了。
吴泠笑出眼泪,指着面人质问他:“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吗?”
罗辑也一模一样地质问:“那我呢?你看看你捏的我,五官都糊了,不是更过分?”
吴泠就睁大眼睛斜他,模样娇嗔,满脸“你奈我何”的得意笑容:“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罗辑赶紧表明立场,俯下身把脸贴在她的肚子上,对着肚子说:“快和你妈妈说,爸爸没有意见。”
吃过饭,罗辑扶着吴泠在湖边散步,坎特走进来,把一个快件交到吴泠手上。
吴泠打开一看,是恒星所有权证书,这颗原本编号为DX3906的恒星在几天前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买下无偿赠予了她。
吴泠从未如此坦然地接受过昂贵的礼物,因为赠与人给这颗星星改了一个名字:
高山流水。
吴泠知道这是谁送的了。
几天前,与她相交十一年的网友忽然告诉了她他的姓名,他说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希望他们可以互通姓名,这样,以后他们的牵挂就有了一个具体的载体。
吴泠同意了他的提议,并得知了他的姓名:云天明。
随着时间的增加,他们都隐隐有预感,他们不会允许在对方生命中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的自己,永远在对方心底只是一个虚影,他们会在生命的终点时,询问姓名,然后静静离世。
只是,吴泠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虽然始料未及,但吴泠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君子之交淡如水,能说的他会说,没说的就是不要打听,况且,曾经拥有,已经让她感觉到莫大的幸运,她认为自己不该再贪心的去奢望更多。
吴泠把那个装有证书的华贵皮夹妥帖收好,继续她的生活。
十一月,吴泠和罗辑有了一个女儿,这对也算渊博的父母在得知孩子的存在时就想了无数个名字,然后一一推翻,直到孩子生下来,还是没有定下大名,只先起了小名“悦悦”叫着。
两人翻遍诗书字典,还是游移不定,哪个字都觉得不够好。终于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晚上,把书本翻烂的新手父母在书海中对视一眼,鬼使神差的,一个字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罗辑打破沉静:“我想到一个字。”
吴泠紧随其后:“我也是。”
两人之间的空气粘稠起来,罗辑:“一起说。”
然后,睡梦中的悦悦有了大名:罗幸。
罗幸刚刚会翻身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
屋内壁炉里的火焰热烈跃动,吴泠微屏呼吸坐在摇篮边看着她的女儿,她和罗辑的女儿。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用指肚小心翼翼地摸孩子的小手,柔软而粉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