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城

这是付习住在这里的第五十个年头。他是个修士，在此经营了一家小店。旁边的店家今日不知为何，又是早早熄灯。他百无聊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打算喝完回去睡觉。眼皮却沉沉地，头也有点晕。“啪”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风有些刺骨地凉，付习睁开眼睛，却是一轮圆月，如凝结的霜雪，高悬于当空。而身旁是一堆和他同样疑惑的小城居民，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正要前去搭话。忽然有人喊“有狼！”远处隐隐有一堆狼群奔来，伴着风声呼啸。

狼群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只是须臾就包围了众人。然而他并不慌张。他在城中是个小透明。城虽小，高阶修士也是有的。两位身着道袍之人朗声念咒，八卦阵法成，一个透明护罩缓缓升起，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走，出去会会它们！”有人意气风发。几十人应声而动，踏步而出。他和众人一起站于外圈，打算一起秒了它们。“不过是狼而已。”

“不过是狼而已……”他瞪大双眼，身后是全城人的尸体，面目狰狞，惨不忍睹。他的衣服已经在与狼的搏杀中被咬烂，身上一道道的血痕深可见骨。

它们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狼群，为何所有的法术都没有用，攻击无效，防御无效，连蛮力也无用。可被它们咬到的人，却一个个面目痛苦，身上仿佛有无数的小虫在噬咬血肉，恨不能自己剥了血肉，将它们一个个拔出碾碎。

被咬的地方先是痒，便有人忍不住去挠。可挠只止一时之痒，过一会便会翻倍地痒，有人挠着挠着，先是挠出了满腿的血，但痒意依然噬骨挠心，发了疯地往皮肉里钻。他的眼睛里开始有了血丝，挠啊挠，血肉撕开的痛苦阻止了一时的痒意。转头疯狂的痒意促使他撕下了更多的血肉。腿上的不够就撕胳膊，胳膊不够就撕胸腑。等他痒到摘扯下自己的心脏时。他欣喜若狂。“不痒了，不痒了，这回真不痒了。”只是几息便气绝而亡。

城门往日卖茶点的小宋，提着被狼拖拽啃咬的大腿，仍是不死心地用自己的拳头猛砸狼的头部。他的脑上已满是腥红的血迹。那狼的血迹涔涔渗出，正常狼此时早已死去，它却依然不徐不急地啃咬着他的腿骨，仿佛那是天大的美食。如千针刺扎的痛楚一路顺着腿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背脊。“啊——来人哪！来人哪！救救我。”他颤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绝望。身子抖得如似糠筛……

疼痛，以及近乎疯狂的恐惧，如无边无际的黑暗，困住了他们。这是他们的死牢。

有一只狼扑向付习，锐利的尖牙在月下闪着冷光。

他想，不如就这样和大家一起死去，也很好。

他的眼眸涌过一点奇异的金色。随后失去了意识。

程墨寒睁眼时，那狼正要张嘴咬住他的脖颈，血腥味和兽的腥气打在他的脸上。他几乎是出于本能，瞬间提手掐断了那怪物的脖颈。他的掌中涌出黑色的淡烟，清凉的月色一如他的眼眸，凉得惊人。

他闪身冲进狼群，左突右刺，腾转挪移。一只只狼在他的身后飞溅成血花，像是为之欢庆。

远处之人遥遥笑道“有趣。杀手阁缺个十七号，就他了。”

狼群所在的地方突然空陷下去，程墨寒仿佛失去了心智的木偶，他怔怔看着空中那轮清明的圆月，伸手拢去。有道黑影瞬间闪过他身边，他听见有人在低笑。“空心城里出来的人，当真不想活了么？”

他不想捂腹部那个血淋淋的伤口，这么多年，终究不是故人，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