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绾晴黛第九回
羞堪言停机训呆兄,怜孤弱咏絮慰骄婢
“我名绛珠,原生离恨天外。”
“我送你一窍,开你灵犀一点。”
“她是我簪鬓之灵,为我所有,岂容冥界下僚造次来犯!”
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涌一波波向晴雯涌来,梦中仙子的模样与眼前的姑娘渐渐重叠,融为一体。
耳畔还有紫鹃与雪雁渐行渐远的笑闹声,鹦鹉扑翅,日影东升,一切简单美好,平和温馨。晴雯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黛玉见她一味抛珠洒泪,又不言语,一面拿帕子替她揩眼泪,一面忧心道:“你这丫头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不曾?”
晴雯哭着摇头,喉头哽得难受,她想把前世遭遇和仙子的前缘,一股脑儿地倾吐出来,可是张口结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见到书案上有纸笔,又忙跑过去抓起笔写,可是手抖得厉害,才落了几个字,风吹纸飞,翻覆之下又污了笔墨。
她摁住纸再度铺平,狠心咬破手指,蘸血为墨去写,哪知窗外一道惊雷劈下,轰隆一声,只把她吓得扑倒在地上。
冬雷,兆恶。
终于,晴雯意识到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那些事、那些话,她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否则会遭天打雷劈之刑。
“你先别急,咱们慢慢说。”黛玉将晴雯扶到榻上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虽在此间为客,不是你的正经主子,但咱们好了一场。你放心,若有什么难言之隐,既不能说也不便写的,但凭我一颗心在这儿,总能体悟一二,为你解忧。”
晴雯心中翻腾的泪意,都被林姑娘温暖熨帖的话给抚平了,双眸含泪糯糯地喊了一声:“姑娘。”
紫鹃端药进来,见一地纸飞,忙搁下药碗,去关窗户,嘴里说道:“方才打了冬雷,可把人吓坏了。老太太还嘱咐我们今儿不要出屋子了。”
“我来喂林姑娘服药吧。”晴雯小心端起药碗,用汤匙搅了搅,只觉得药汤浓稠,苦味逼人。
又见黛玉身纤体弱,面色惝恍,一想到她自会吃饭时便吃药,一日未断,晴雯也是受过病苦的人,哪能不知其中滋味。又想到黛玉从小失母,不日又将丧父,晴雯更是心如刀绞,疼得难受。
绛珠仙子到人间历劫,竟比我等凡人苦百倍千倍,我受的那点委屈烦恼,又算得了什么呢。
晴雯正喂黛玉服药,门口的婆子传:“宝二爷来了!”
紫鹃笑道:“我去倒茶。”
晴雯骂宝玉道:“什么稀客,门槛子都被你踩烂了,也配吃茶。”
宝玉只当没听见骂声,走进屋内连三问:“妹妹身上可大好了?昨夜里睡得可安?早起吃的桂圆粥你觉得香不香甜?”
嗅到室内药汤残香,清气怡人,宝玉不禁又深吸了两三口。
“我听闻药中有君臣佐使之说,也论阴阳相配。妹妹的药香我闻得神清气爽,必合了我的阴阳。”
黛玉见他又犯了痴病,转眸笑道:“再香也是药,无论是冷香还是暖香,阴药还是阳药,是药三分毒,哪能贪享。”
“你两个早起问灵素呢。”宝钗走进来,搓了搓手道:“宝兄弟岂不闻,那药里不但有君臣,还有母子兄弟,有相畏的,相恶的,相杀的,断不能混吃。”
“宝姐姐通今博古,连药理都知道。”宝玉见宝钗今天罕见地靓妆倩饰起来,不由好奇,当着黛玉的面又不便详询,只好问:“姐姐从哪里来?”
宝钗笑道:“从姨娘那里来。你哥哥要纳香菱为妾,我母亲正与姨娘商议,今晚在梨香院,明堂正道地摆两桌酒。”
晴雯登时沉下脸来,端着药碗哼声道:“香菱年纪只怕还没有我大,癸水都未必来了,一年半载都不等,就这么急吼吼地给人做妾!果真是半途拐的野鸭子,没德行的小杂毛,一心巴高望远,脸面不要,廉耻不顾,说出去朱门大户簪缨世家,谁人不笑。”
她明着是骂香菱迫不及待攀高枝,可谁不知道,她骂的是没品的薛家、无德的薛蟠。
宝钗没想到这小丫头尖牙利齿,竟半点情面不讲,一时羞愧无言,左见黛玉一脸愠色,右见宝玉满心怏怏,便知他们都不大痛快,自己红着脸讪讪地走了。
等宝钗离开,宝玉连连嗐声跺脚,怨恨道:“多好个灵秀清洁的女孩儿,也不知前生犯什么罪孽,竟配了那么个腌臜夯货。我为香菱一大哭。”说着就伏在桌上,呜呜咽泪。
黛玉摇头道:“哭倒长城又何用,二哥哥若有胆量,跟老太太一说,把人要过来就是。”
宝玉一哽,再无话说,灰溜溜地走了。
门外袭人一手拉住宝玉,一边勾脖喊:“晴雯,你死在这儿了,怎么还不回去?”
晴雯怒气未消,扬声道:“我死哪儿与你何干,给你们偷鸡戏狗的腾地方,还不乐意么?”
黛玉忙掩住她的嘴,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