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或许老天爷觉得路雪辞前十八年太顺风顺水,光芒过盛,所以特
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感。
而这仅剩的一点光感,也将会随着病情发展彻底消失。
他在抵达英国后才把病情告诉了路东霖,路东霖一开始完全不敢相信,拿着检测报告像在看天
每一个字他都认得,只是心里无论如何不愿意承认一一路雪辞完全理解他的心理,他接受不了现实,接受不了自己那完谁替他路家传宗接代,谁替他路东霖
光宗耀祖?
路东霖对大儿子还是有感情的,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到布鲁克那里,恳请布鲁克一定尽最大努力治疗他的眼睛。但和路雪辞之前预料的一样,他舍不得出双份的高昂医疗费,于是提出停止对路潇遥的治疗,把所有资源用到路雪辞身上。
“反正你弟弟的眼睛希望很渺茫了,”路东霖说,“治了这么久一点效果也没有,就别浪费时间了吧。”路雪辞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我妈留给我的钱,我的治疗费我妈来出,不用你拿。如果两年后我的眼睛没有任何好转我会放弃治疗,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卡里剩下的钱我会给你。”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路东霖低头:
"爸,遥遥也是你的亲儿子,布鲁克说他是有恢复的希望的,你别放弃他。"
路东霖最后同意了。
路潇遥在知道真相后果然崩溃了。
当年他自己眼睛坏掉时都没有这么绝望,此时哭得嗓子几乎泣血,抓着路雪辞的手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一个人看不见就好了,为什么你也会这样啊?”彼时路雪辞还没有彻底瞎掉,他温柔地擦去弟弟脸上的泪水:“追问原因没有意义,我们现在只能接受结果。你之前说过,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保护我是不是?”“是,是!”路潇遥哽咽着点头,用尽全力抱着他,“哥,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他也拥住路潇遥,低低道,“幸好我还有你。”
也只有你。
路雪辞自认为已经做好了身体和心理上充足的准备,来迎接彻底失明的那天。可当黑暗真的完全降临时,他还是被深深的恐惧感包围了。往后的日子里,他将再也看不见光亮,不能读书,不能写字,画画和跳舞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梦想和前程更是成了不敢开口提及的笑话。甚至他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照顾自己一一那天护工给他送来午饭,因为有别的事要忙暂时离开了房间。路雪辞摸索着把盒饭一样样拿出来 其中有一碗刚熬好的小米
粥,他放的太靠桌子边了,手一扫不慎将碗打翻,一碗滚烫的粥尽数浇在双腿上。霍然降临的疼痛让他猛地起身后退,却又撞倒了身后高大的输液架,整个人连带输液架和上面的吊瓶噼里啪啦地摔倒在地上。失明以来他表现的一直很平静,像是完全没有落差地接受了自己成为一个瞎子的事实。医生和护士都惊奇地称他是他们见过的情绪最稳定的患者,说他的心理承受力不可思议得强大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内心焦灼不安,掉头发,嘴里起泡,连喝水都火燎火燎地疼;他变得胆小犹疑不自信,无时无刻不在自我怀疑,他究竟还能做什么?以后怎么办?他要怎么养活自己和遥遥?
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了。
打翻的碗、烫伤的腿、砸碎的吊瓶、被玻璃碎渣割破的手仿佛都在提醒他所有的焦虑并非杞人忧天,他是那么无能那么脆弱,像只从云端狠狠砸进泥巴地的鸟,翅膀折了骨头断了,再也没有飞起来的可能。他扶着床架站起来,整个人突然失去理智似的横冲直撞,一次次被障碍物绊倒,一次次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不知多少次再站起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墙边,迎面有一丝风吹进来,是开了一道小缝的窗口。这里是十七楼,窗户没有安装防护栏。
路雪辞魔怔了似的站在窗口不动了,抬起手用力推开了窗户,血从掌心里一点点渗透出来。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短短几秒,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路潇遥的声音响起来:“哥,你吃饭了吗?”像陡然被这道声音拉回了现实,路雪辞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念头和动作,要时间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应声,路潇遥立刻紧张起来,
步匆匆地冲进来,一边走一边急切地摸索:
"哥,哥?''
路雪辞忙答:“我在这。”
路潇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待摸到路雪辞站的位置才惊觉不对,疑声问:“你站这干什么?你把窗户开开了?”路潇遥何其敏感,路雪辞只犹疑了一秒,他就全都明白了。
“你想干什么?”路潇遥一瞬间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死死拉住路雪辞的手哆嗦着问,“你想死吗?”他一下子哭出来了:“哥,你想死吗?我呢,我怎么办!?”
“你如果要死就带我一起,别丢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