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澜江虽有盛名,但因地处偏远,平民百姓鲜有去往,渐渐便成了这上京贵族的专属游玩之地。
一路上,亦泠不断地催促马夫再快些,车轱辘都快冒火星了还尤嫌不足。
她掀开车幔瞭望前路,试图能追上钰安公主的脚程。
可惜公主的马匹跑得太快,她这庞然大车委实是赶不上。
不过量谢衡之一时半会儿也打发不了钰安公主,亦泠觉得自己必定是能赶上这出好戏的。
思及此,她放下车幔,悠哉哉地靠回了软枕上。
这个钰安公主呢,亦泠曾经有幸在宫宴上与她碰过两回面。
作为圣上最小的女儿,又是皇后嫡出,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此便比旁人嚣张跋扈一些,蛮横无理一些,再残暴专横一些。
是以亦泠对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谢衡之曾为东宫伴读,如今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竟然得罪了自己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当然,亦泠不认为钰安公主真能要了谢衡之的命,也确信谢衡之不至于胆大包天到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圣上的女儿。
但一番折磨纠缠,总是避免不了的。
亦泠如今是奈何不了谢衡之,但总有人有办法治他吧?
寒凉秋日,亦泠想到这些,竟觉得浑身有几分兴奋发热。
伸手往车席下一探,竟还真给她掏出了一把团扇。
锦葵不知道亦泠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一身骨头都快被颠散架,却还是紧抓着车輢磕磕巴巴地问:“夫人,您怎么就把大人的去向告诉钰安公主了?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呀?”
车外人烟已经稀少,万木枯黄,金风飒飒。
亦泠轻摇纨扇,半阖着眼睛,让人看不见她兴奋的目光,却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尊贵的公主难得出宫一回,总不能让她白跑一趟吧?”
锦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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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枯水期来得尤为早,澜江早已泛不了舟,反倒是江畔的大片枫树林成为盛景。
亦泠赶到的时候,入目之处万山红遍,却看不见一个人影,连丁点儿声响也没有。
原本亦泠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谢衡之和钰安公主的去向,在茂密的枫林外一头雾水。
直到她又听见了响亮的鞭响,带着树梢细细密密的颤动声,听着格外瘆人。
亦泠一抬眉梢,牵起裙角寻声而去,锦葵都差点追不上她。
不多时,亦泠远远瞧见了停驻的车马,定睛望去,却不见人烟,只能听到隐隐的声响。
她便放慢了脚步,坦然从容地朝深处走去,果然在一片开阔的林间,见到了层层人群。
燕王和谢衡之出游,闲杂人等自然回避,是以今日前往曲江赴约的不过三四人,但都是些乌衣子弟,出行乌泱泱带着一大群奴仆。
里三层外三层围作一团,各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亦泠在三丈外停了下来,站在一颗榕树下,粗壮的树干挡住她大半身影。
那一头,钰安公主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凶恶,见了燕王也不下马,一如她往常的气焰嚣张。
被围在中间的谢衡之仿佛看不出钰安公主来者不善,帷帐下支着粗藤制的躺椅,他懒洋洋地站起来,朝钰安公主行了个礼,举手抬足间一派松闲优雅,锦袍玉冠加身,好像他才是在场唯一的天潢贵胄。
而后,他开口说了些什么,嘴角还带着笑意。
钰安公主听了,脸上怒火更甚,正要开口就被燕王拦住。
亦泠隐隐约约听见燕王斥责她:“合灵!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便听不到了。
亦泠看热闹心切,不得不轻手轻脚地往前走去。
她身姿轻盈,穿得也淡雅,又只带了锦葵一个婢女,悄无声息地混到人群中。
团扇也带着,半遮着脸庞,自认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可不知为何,当她一站定,谢衡之就往这个方向瞥来一眼。
亦泠有一瞬的心虚,把锦葵怼到身前站着,虚虚挡住自己,只探出个圆圆的脑袋,盯着前方的动向。
怒火攻心的钰安公主自然没有注意到周遭多了一个亦泠,她把燕王假模假式的两句斥责完全当了耳边风,甚至都没看燕王一眼,直指着谢衡之说道:“你说,你把楚仁怎么样了!”
一听是这事儿,向来靠着奉承圣上得荣宠的燕王就跟聋了似的,薅着胡须,目光闪躲地往一旁坐去,缄默不言。
谢衡之也没在乎燕王的装聋作哑,他眉梢一抬,满脸坦然。
“公主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别装了!”
钰安公主冷笑道,“那日他与你在文华殿起了争执,第二日便人间蒸发了,你敢说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