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
阮善心惊。
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是另一重更深层的危机,她竟然将裴敬文和裴敬启弄混了。
这也意味着,裴敬启出现了混淆两人身份的念头,这种念头出现一次就能出现第二次,而为了想要瞒过她,他一定也做了很多练习。
炎炎八月,她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她对此竟然没有丝毫防备,在发现“裴敬文”的异常后也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如果不是李骁让元九来提醒她,她不知道还会被蒙骗多久。
阮善只能庆幸裴敬启第一次使用这种招数是用在了这里,而不是更难以挽回的其他场面。
她对裴敬文和裴敬启这对双胞胎皇子本就不高的信任又急剧下降,防备之心高筑。
但是她没有转身离开,她要确定裴敬启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他被元九拆穿后很懊恼,但是没那么快发觉元九是故意的,只是挥手把他赶开,急忙向阮善道歉:“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阮善看向元九:“我同七殿下有几句话要说,劳烦你家公子等一等。”
元九明白她的意思,向后避开,但不会走远,准备好随时再上前为她解围。
然后阮善没有避开裴敬启的视线,迎着他的目光淡然地看着他。
裴敬启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让他觉得他想抓住什么但是无能为力,他急促地道歉,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但是他也意识到,什么叫不是故意的,难道他是被鬼上身了,被别人操控着去装裴敬文的吗。
但是他分明不是想要恶作剧,他只是想知道阮善是怎么看待他最近的这些改变的,他急得团团转,满心都是阮善总躲避他的不解和苦闷,还有他想要做好却迷茫而没有方向的无措。
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但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卑微地捡起改变后他对阮善的这点子好,满怀希冀地捧给她,希望她能体会到他炽热的情感,哪怕只有一分也好,但是阮善的脸上仍挂着那种疏离和默然。
他怎么做都不行,胸腔陡然腾起一股燥意,他脸色一变,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阮善就是看不到他的付出,就是不给他任何回应。
他本性激起,然后,他就看见阮善湖水般平静的目光中终于泄露出一种情绪,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马上要喷薄而出的或怒或恼的情绪骤然被这一眼给熄灭掉,随即他浑身僵硬起来。
一种巨大的震撼席卷了他,他电光火石间明白,阮善早就看穿他了,他听了裴敬文的话换了一种方式对她,以为画了一幅画,有过几次温和守礼的见面,阮善就会被他打动了,可笑他还巴巴地来问她觉得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阮善把他做的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她在等,等他装不下去暴露本性,而他也确实暴露本性了,刚才他几乎就要失控,如同那次在法华阁他朝她发火,那时他甚至都没有顾及过她刚刚中暑后的虚弱。
裴敬启看懂了阮善的眼神,那是一种看七八岁的、被宠坏了的稚儿撒泼胡闹的眼神,那稚儿太过愚蠢,竟然以为全天下都是围绕着他来转的,他看出阮善神情中的不屑和怜悯。
他张扬惯了,向来是不顾忌别人脸色的,但是他在这一刻学会了看阮善的脸色,逗弄了她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明白了阮善对他的态度。
然后,他又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因为他几近恐慌地意识到,太晚了,他明白得太晚了。
裴敬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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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善不知道裴敬启内心发生的这种震荡。
后来她也打探到裴敬文这段时间出宫去了,只怪她自己不够周全,她提醒自己时刻都要小心。
裴敬文回来后,十一公主到和宁宫请安,在太后那里陪伴了一个时辰,她状若无意地提起想请阮善到她宫中去玩。
阮善笑着答应,然后还没出和宁宫的大门,她就狠狠地摔了一下,脚崴得很严重,脚踝肿得像馒头。
养伤的时候,她开始思考,如果她直接告诉裴敬启不要再来纠缠她,裴敬启的反应能不能被控制在她能接受的范围里。
他会大骂她不识好歹,会用太后来威胁她,会直接闹到太后那里去,然后太后会被她触怒。
太后会怎么罚她呢,阮善不敢想。
她在太后身边循规蹈矩十几年,摸索出了相对安全的行事准则,第一条就是,不要去触怒太后。
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在阮善愁眉不展的时候,那幅画被雁竹姑姑发现了。
雁竹姑姑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差,阮善想起小时候被打手心的阴影。
但是她长大了,雁竹姑姑此时的愤怒显然也不是打一顿手心可以解决的。
雁竹姑姑逼问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究竟与裴敬启有没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