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嫁衣(三)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身侧女童,生平第一次试探着伸出手,犹豫半晌才落至温眠肩头。
“要好好修炼。”他在最后嘱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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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温眠的高光时刻过于短暂,“伤仲永”来得过于突然。
她虽对灌湘岭的法术上手颇快,可后继的灵力补给十分乏力,招式刚出便失了力道,光有把式并无威力。
灌湘岭的教士花了大力气为她供给灵力,可温眠的灵髓就像深渊,再多的补药灵石投进去都听不见个响。
秋涵雅的脸色一日复一日地阴沉下去,终是忍不住拉着全族长老入宗堂,就温眠一事讨论了整整两天两夜。
温眠作为话题中心,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便只能跪在堂前亦等了两天两夜。
等到第三天破晓。
那日正好是霜降,温眠眼睫上都覆着晶莹的冰霜。而后她听宗堂的大门终于豁然洞开,秋涵雅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的神色实在灰败,眼神也涣散着再看不见昔日野心。
在踏出门槛的时候,他还毫无风度地被绊了下,纤尘不染的衣袖坠在地上,沾了一臂的泥。
他身后的长老慌忙去扶,俱被狠狠推开。
秋涵雅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锁定在温眠的身上。
他直冲了过来。
“他气极了。”温眠暗想。
但她在门口跪坐太久,双膝软得站不起来,因此就算心知秋涵雅气势汹汹也无法动弹。
而后便是脸颊上传来的灼痛,温眠被秋涵雅打得跌倒在地,眼前黑得看不清任何东西。
睫毛上的霜颤落,融进虹膜之中像针扎一般,口里被咸苦的血腥味填满,又顺着唇角温热地滑落下来。
“把她……送回偏院去!”秋涵雅的怒吼宛若困兽低嚎。
——当初她能被秋涵雅高高举起,如今便能被秋涵雅重重摔落。
意料之中。
温眠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哭。
她只是知道,自己这一生的霜降,也便因此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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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又被关回偏院。
这次甚至连管事都消失不见,终日陪伴她的只有空谷里吹来的风。
温眠于偏院内别无旁物打发时间,因此只好潜心修行。
正如管事之前所说,她记事早,也记得牢,在短暂被秋涵雅重视的时间里,她将灌湘岭的法术招式统统铭记在心,又在这无人步入的偏院内一招一式地复刻出来。
因此就算她灵髓中的灵力依旧匮乏,年年岁岁过去,她终究还是走到了距离筑基临门一脚的境界。
而就在她准备筑基的那夜,一纸婚书被送到她的手上。
秋涵雅第二次踏入偏院,依旧是背着手居高临下看她,嘱咐她要为族人顾全大局。
温眠心道,这人每次来,总是没好事发生的。
她只开口问:“嫁人的话,要离开灌湘岭吗?”
秋涵雅一时没搞懂,她到底是因为要去陌生环境而恐惧,还是在为逃离灌湘岭而喜悦。
他俯身下来,眼瞳蛇似的凝聚成线,冰凉地打量面前出落得姣好的少女。
但少女还是和当初三岁时无二,漆黑眼底叫人瞧不出任何情绪。
秋涵雅注视着她,眉便又紧锁起来。
于是他回答:“长留山是个好去处,你要嫁的也是世间顶好的剑修奇才,小时候听说过拂晓晨星的故事吗?那故事中预言的救世圣主,便是他。”
温眠不答。
她从小身边只有管事一人,要去从哪儿听这什么晨星的故事?
秋涵雅只当她默许了,长眼眯出个笑来,他眼角的皱褶层层堆叠,让温眠想起雨后芋叶上的蚰蜒。
“安心嫁过去吧,有这样的郎君当靠山,今后灌湘岭的好日子便来了,你的好日子亦是来了。”
“我是为你好。”秋涵雅甚至在最后补充道。
他说得认真,几乎把自己都骗过去,语气里尽是情真意切。只可惜温眠还想着那湿润叶子上的虫子,那般长的训诫就跟风一般从耳边掠过去。
但秋涵雅要她嫁,她就不得不嫁。
于是温眠乖默地接过了那纸婚书。
再然后便是成婚那日的魔族过境,她身受重伤,逃出来时只觉得身上嫁衣无比沉重,用手一拎才发现浸满了湿答答的血。
脚下触感像黏腻的沼泽,每一步踏下都会发出滑稽的声响。
温眠在魔族追杀中根本不敢去瞧,直到逃亡至长留山门前,遇上一队气势汹汹出山的长留弟子,这才敢松懈力气倒了下去。
她在倒下之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回头,看到身后山门石阶上,几乎每一阶都染满了她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