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香(六)
“这便是那盟书的约定!其实并非什么大事!都是晏长舒的主意,我只是迫不得已!”
李旻望着狱中的两人嘶吼道。
柳烟浔听完这一切,心仿佛被人挖空了一块,早已说不清是悲还是怨。
其实在她不断追寻真相的时日,早已有了大致的猜测,只是如今亲耳听见这些,却是为再次印证她的猜想,好了却一个夙愿。
一旁的张美人反倒泣不成声,不愿在此间继续与李旻虚与委蛇,夺门而出。
独留她与他站在这里,神情漠然。
她定定望了他良久,徐徐转身,拎起一旁整理好的食盒,刚要走出去,却又被他再次叫住。
“宫内人留步!”
她冷冷回头望去,只消一眼,便让李旻生了怯。
“……宫内人所说,护我活着,可当真算数?”
他小心提防着再次问起,看来当真是十分想活。
“算,我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去。”
她一字一顿,撂下这句话,抬脚便走,再也没回头。
她已经去过狱中很多次了。
只是这回,她不需要拐很多个弯,前脚出了牢门,后脚就能打开房门。
那个大雨重逢日,她特地托付阿序租下了这间郊外小院,将内间比照着牢狱模样搭建。
外头等着她的,有满脸泪痕的张美人,有执笔记录的晏淮序,有打扮作怡王暗卫的季承安。
季承安胸膛前还浸满了提前放好的猪血,等了许久,都已经风干了。
他们在这处城郊的农庄中显得格外扎眼。
空气里时不时夹杂着庄稼肥料的臭气和小麦的清香。
今日也并非什么陛下得知后的第二日。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在李旻被流放的那日,设下的一出好戏。
先让人行刺,引出怡王暗卫,再派季承安假意营救,实则恐吓,最后再让他自愿求着晏淮序回到牢中。
而这处小院,便是她亲自为他所设的囚牢。
不吐真话,不得而出。
怡王的人当真没想过要杀他,而她也是真的,会让他活下去。
在这张供状上亲手画押时,他得活下去。
被阿序押解到陛下面前澄清一切时,他得活下去。
她的眉宇间隐隐透着冷然与淡漠,竟然是他们几人中最从容的那个。
仿佛超然物外,又仿佛久经风霜。
“阿浔,你想哭......”
“承安,你的手还好吗?”
她打断了季承安的关怀,反问道。
南境一事,他为救晏淮序,伤了右手的筋脉,落下了微微发抖的毛病。
他抬起难止微颤的右手,苦笑着摇摇头:
“若是换作以前,何须非得带着一把宝刀做事?随意给我块铁片,便足以将他制的服帖。”
她想起曾经星空草地上,他们许下的愿望。
那时的季承安说,想当一个盖世英雄。
可如今……
她心中喟叹,行至他身前,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你。”
季承安忙去相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无事。”
“你们......”
张美人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好似后知后觉了什么,一手指着她。
“不错,张姐姐。我就是陆家唯一活下来的孤女。”
张美人同样经历了家中巨变,感同身受,旋即一把扑过来,紧紧抱她入怀,眼泪濡湿了她的肩头。
“你竟然就是……我的小时候,还抱过你。那时候,你的满月酒,陆大人设宴庆贺,爹爹带我去赴宴,你小小一只,还会咿呀着冲我笑......后来你明媚张扬,是朝臣亲眷中唯一不必拘于府上的千金,你都不知道我那时有多艳羡你,怎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声道:
“还望姐姐当作不知道,莫要泄露今日之事。”
“好,好。”
“阿序,如今仅剩最后一事。”
她回头嫣然一笑,冷静嘱咐。
“云景别院我去过,如今已经空无一人,霁月楼中,我也不曾见过刘筠,那么她只能在怡王府上。无论如何,烦请你与陛下回禀南境一事时,将她请进宫中。”
“我会带着你给我的画像找到她的,你放心。”
“嗯。”她点头笑笑,抬眼看了看已经西斜的日头,“时辰不早,我和张姐姐要回宫中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惜别后,她们坐上了晏淮序早已安排好的马车。
车里,她牢牢握着张美人的手,轻声道:
“姐姐,今日擅自出宫问讯李旻一事,还是要托你担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