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境(六)
“王爷,恕小人直言……论姿容样貌……最出色的……还在这别院之中。”
他的手一顿,眸中顿时蕴上怒意,刚书几行的手稿上,被鼠须笔划出长长一道,破坏了原本隽雅的字迹。
“本王饶你一次,就当你从未说过。”
元献抿了抿唇,索性心一横:
“王爷难道忘记当时带她回别院的初衷了吗?王爷属意她,她若回应,也就罢了,全当是您寻到了知心人,可这么些年了,不过是您的一厢情愿!”
他话音刚落,只听“砰”地一声,晏长舒的笔自元献的额上掉下,随之而落的,还有笔击出的伤口中的一缕血痕。
“即便王爷不爱听,小人也还是要说。”
他跪在地上,叩首道,
“如今王爷朝中势力渐好,可屡屡在埋线后宫时碰壁。朝臣再如何和皇帝亲近,终究不及枕边人明晰帝王之心。李砚泽是咱们破不开的缺口,如今……唯有这一条路可走。还是王爷您……无谓此路?”
“即便不行此计,也未必不能胜他。”
他抿了抿唇。
“哈。”
元献轻笑一声,任鲜红的血液顺着脑门往下滴。
“即便您把她一直困在您身边,可她的心却从来都没忘记过复仇,不信的话,小人与您打个赌。”
“赌什么?”
“赌小人的命。”元献笃定道,“若柳姑娘心甘情愿一生留在别院,伴您左右,届时愿杀愿剐,悉听尊便。若她仍想担这个细作……王爷,为赤阳众人,为江山大计,便不得再强留!”
他说罢,抬眼观察着晏长舒的神色,见他目中有所松动,遂补充道:
“您为她人心尽失,众叛亲离,可她却念着旁人……对您不屑一顾……若您执意如此,沦落至一无所有之时……当不是您想见到的结果。”
这话,像是给晏长舒喂了剂强心药。
他神色一凛,一个疯狂的计策,便在心中渐渐勾勒出雏形。
不过,他还是没有对她问出口。私以为能拖一日,她便可以多陪在自己身边一日。
她的心之所属固然重要,可即便没有心,有人在,有这温香软玉和娇哝轻语,也是好的。
可晏长舒没想到,先沉不住气的,竟会是她自己。
自第一回去霁月阁后,他见她并无借此机逃脱之意,便放宽了些待她的限制,常与她同往霁月楼赏舞赏乐,她再回别院跳给他看,奏给他听。
许是日子过得太松快,她丝毫不似是随时等候复仇的细作,倒像是被他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那日,他带着她,再次一同前往霁月阁,她在马车里径直问道:
“王爷,如今您教我的,我也都算精通,您打算何时让我入宫?”
这直截了当的问话,宛若一道惊雷,砸在晏长舒与元献的赌注里。
里间,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外头,元献露出了一抹欣慰之笑。
他输了。
他甚至都没有制止她说出口的机会,也没有回溯元献记忆的本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输掉了这个赌局。
他默了片刻,不顾外间的元献,直言道:
“阿浔,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一是如这些年一般,你留在我身边,我帮你报你的血海深仇;二是你冒着随时会被发现的危险进宫去,在他身边步步为营。”
“我选二。”她答得毫不犹疑。
既然如此……
他深深吸了口气,想起了那个欢愉却失落的夜里,心中的疯狂计划。
那个能蒙蔽过所有人,却夹带着他的私心的计划。
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长,也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劲敌。
可巧的是,这两者恰恰合二为一,成为了这世上他最为洞悉的那个存在。
他太清楚皇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
将现在这样动人的她,送进宫中,他几乎可以笃定,晏长曜会被她所吸引。
届时,待他知晓自己这么多年难得动心的女子,竟是故友之女,他们之中横亘着杀父之仇与夺子之爱,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而她从未放下的那个心间明月,与她重逢宫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可望而不可即,只得看着她一昔变成他今生都无法触碰的存在时,他还会帮她和师友,将利刃朝向同样对他不管不问的皇兄吗?
至于身旁的她……
他短暂地私藏了她将近七年,再多等些时日,他还会再让她,重回他身边。
她从来都不会是那第七具被抬出宫中的尸体,从他救下她的那个雪夜,她便只会是那孤寂,却又没有回头路的唯一。
毁人先毁志,诛人先诛心。
他可真是一个……疯子。
“哈哈哈哈。”他温柔地笑了几声,摸了摸她的长发,“阿浔的心志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