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心藏(八)
客也在议论此事,你稍稍感兴趣了些;你吃罢去买物件,路人相伴自你身后而过,窃窃私语此事,你便记在了心中;老板也顺道说他那日不摆摊了,定要去看个热闹......隐约透露给你的,都是在你寻常的习惯中同你毫无交集的人,至此,你是否会笃信,这事儿便当真会发生?”
末了,又补充道:“你所听所见,只是别人特意想让你知道的罢了。”
“总不,总不可能这些都是你们的人!”他有些不可置信。
“呵,好汉,人总有些难改的偏好与习惯。正如李大人,喜欢吃与他府上隔一条街的豆花。怡王风雅善音律,常光顾城北一家名为洗竹苑的乐馆。赵大人好食,京城最繁华的玉锦楼便常现他的影踪。周大人不爱出门,除却上朝,整日就在家中呆着......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依着原本的生活安排,不是吗?”
李砚泽轻松道,
“反正这回也没多试探,只试了五人,若大人不愿说,那把这五位重臣也请进狱中就是。不过届时,您藏在关外的老小,还能否保得住,我可就说不好咯。”
“你卑鄙!此事与他们无关!”
牢中那人唾了一口。
“谋逆本就是要诛九族的,你当初迈上此路,就该做好这个打算。怎事发后,还指责别人卑鄙?”
牢中人扬了扬声音:
“那他呢?他若不谋逆,又怎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他的野心早就不甘为人臣了!他是否要诛九族!”
晏长曜终于开了口:
“朕当初为人臣时,便早九死一生,亲族散尽,在地狱之中走过一遭。如今朕站在这里,你关在那里,足以说明,你们不配。”
“你行刺陛下,是为了什么?”
她的声音蓦然响在狱中,插进了他们的谈话。
“为了‘忠’之一字!”
那人怒斥道,随后似反应过来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女人?晏贼,你来这阴诡之地,竟还要带着女人,来显你威风吗?”
“陛下,失礼了。”
她附礼道,往前走了一步。
“你‘忠’的是谁?到底是国,是百姓,还是某一个具体的人?你不必即刻回答我,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牢中人没了动静,似乎在候着她的下文。
“若你所忠,是家国百姓,可曾想过,今日诗会举办之处正是城中闹市,往来百姓甚多,一旦动手,难免会伤及无辜。”
言及此处,她瞥了一眼晏长曜,接着道,
“你既恨他入骨,想来是因他所作所为,曾无端连累过你,对吗?”
“是。”那人咬牙道:“我的妻女,便是因他而死,我得为她们报仇雪恨!”
“好。”她坚定道,“那么,你今日诗会行刺,应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抱着必死的决心,对吗?”
“对!”
“那你与他——”
她伸手指着一旁正打量她的晏长曜,
“你与他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伤及无辜的行径,又有何分别?你口口声声喊他逆贼,你又何尝不是逆贼?”
她的话属实大逆不道,李砚泽心里暗自擦了把冷汗,偷偷瞥了身旁陛下一眼,却未在他面上探到愠色。
“我.......胡言!我与他怎会一样!”
她没理会他,仍自顾自地说下去:
“若你是忠于某个人,请问,他在你行事之前,可曾顾虑过我方才说的那些?好,即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百姓的性命无足轻重,但你们是他的亲信,若是成功便罢,若是失败,该如何逃走,如何甩开后续追踪,如何藏匿,如何平息风波,你所忠的那个人,他可曾为你们这近百的死士仔细筹谋过?还是只告诉你们,如若失败,要早早自尽?”
“大丈夫,何惧死!你这种女娘自然不会懂!”
他口口声声瞧不起的女人,却是今日唯一曾试图救过他之人。
他视为信仰与理想的主子,却根本无谓他的死生。
“哈哈。”
她突然冷笑了两声,那笑声含着讥讽,却也含着悲悯,
“你就是不愿承认,那人只是想利用你!利用你的仇恨,利用你的愿望,再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令你以为这偌大世间,你们才是知己。实则只是为豪赌一场,却要献祭你的一生。”
晏长曜自觉自己在刑讯的折磨已做到极致,如今却觉得,她的诛心之语,才能让人犯的信念溃散。
比施刑柔和,却比受刑痛苦。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扒着狱中的栏杆,自缝隙中伸出手来,拽着那人的衣领道:
“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他的心,究竟与你是否同路?你若为了家国百姓,也该追随一位明主,免得......免得错付。”
她是在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