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心藏(三)
一路上,他特意与她隔开些距离,只以手扶着她的肩,再无旁的碰触。
以往他一人之时,总觉这条小径太过幽静漫长,只有虫鸣为伴。
如今携她一起,虽心中时刻不敢忘克己守礼,但手心摩挲着她的衣料,不禁盼望这路是否能再长些。
她随着他踉跄前行,时不时将双眸眯起一条缝,偷偷打量他。
见他始终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捉弄之心又起,特意绊在脚下石块上,整个人向前栽去。
“哎!”
她被他揽住,用力往后一带,后背撞进他怀中。
她唇角刚扬起些许弧度,还未来得及回味,仅仅一瞬,便又回到初始的间距。
先前的触碰,宛若她的错觉。
她心一横,借着酒意,将脑袋往他肩上靠去,却又被他耐心拨正。
好生无趣。
她不满地咬咬唇。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看似持正,僵直的脊背却早已浸上薄汗。
思绪翻涌间,如千百根枷锁自四面八方而来,牵扯着他的心,令他无比想突破横亘在二人间的桎梏。
而锁链的另一端,悉数系在她的一举一动之中。
夜色旖旎,但于他而言,连趁无人之时肆意看她,都算作逾矩。
晏淮序刚带着她拐过石子路,远远见她殿前站着个小宫女,正焦急地左顾右盼。
恰好望到他扶着她缓缓而来,拨雪趁周遭无人,提裙跑来,自殿下手中接过不省人事的她,道:
“参见殿下,美人怎醉了?再往前去,人多口杂,不敢劳烦您,还是交给奴婢吧。”
三言两语间,他便瞧出这宫人是当真替她着想,便顺势放了手,沉声道:
“本宫独自散步,见你家美人醉倒在荒芜之处,便把她送回来。怎你们宫中也不派个人跟着。”
柳烟浔阖着眼睛,把他俩的对话悉数听了进去。
他好似在为她圆谎,又好似给拨雪下了一道强硬的令旨——
若是有旁人问起,便只能这般答。
好在拨雪也颇为上道,只低声解释:
“美人不许我们跟着。不过殿下放心,此处离惊鸿殿还有些距离,奴婢定不会让旁人知晓今夜是您送美人回来的。事关美人声誉,奴婢替美人谢过殿下了!”
她也算周全。
他微微颔首,稍放下心来。
“嗯,照顾好你们美人。”
“是!”
拨雪搀着她,目送太子走远,刚带着她朝惊鸿殿迈出脚,却见她一步未动。
一回头,见她盯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浅浅笑着,神色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拨雪吓了一跳,惊叫道:“啊!”
反应过来,又忙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美人,您没醉?”
她当然没醉。
只不过,许多事情需借着醉酒才能放肆,但总比清醒克制更为抒怀。
可这些是不能告诉拨雪的。
她摇摇头,神色淡淡,带出一些酒气,顺着阿序先前的话道:
“没醉。我找了个偏僻地独酌,恰逢太子殿下一人前来。我若是不装醉,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说是吧,小拨雪?”
“嗯!还是美人机敏!方才奴婢见你们二人一同前来,当真吓了一跳!”
拨雪踮起脚尖,与她咬耳道:
“新来的那个荷衣,不知美人踪影,便总想着出去瞧瞧。奴婢便寻了个借口,说今日那只鸟儿死活不叫,定是生了病,把她硬生生困在笼前了。”
她听着,不禁莞尔:“做得不错。”
“美人,奴婢觉得她来者不善。您为何要把她留在宫中?”拨雪担忧道。
柳烟浔挽起她的手臂,朝惊鸿殿走去: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留着她,便知是明。若将她驱走,指不定还要再来多少暗箭呢。”
小丫头因她的亲密举动而有些受宠若惊,望着她挂着笑意的侧颜,觉得美人当真奇怪。
出去喝了趟酒,便似换了个人。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美人。
好像消弭了她们之间高下分明的距离,令她从“忠仆”,开始向往成为“伙伴”。
她垂首轻声道:
“美人,奴婢觉得,您好像奴婢的姐姐。”
她笑着回应:“你有姐姐吗?”
“没有。”拨雪有些懊恼,“奴婢有个哥哥,哥哥好赌,嫌奴婢是个赔钱货,最大的指望,便是把奴婢嫁出去,好替他收些彩礼钱。奴婢常常想,如果有个姐姐,定不会同他一样。女孩子总是更容易理解女孩子的。”
她挑挑眉道:“其实,我也有个哥哥。”
“那他待你好吗?”
“他待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