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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时节,天空的大雁排成人形,由南回北。
夜里,小西村东边一户人家迎来了敲门声,看门的老黄狗吠个不停。
刘树丫听见敲门声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拿起床头一根棍子就往外走,春雨刚刚下完,空气里也泛着湿意,夜风吹在身上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握紧了棍棒,她声如洪铃,朝着门外粗声粗气道:“谁啊?”
“丫头,爹回来了,快开门!”刘武有些疲惫,这一路好不惊险,可算是甩开人,回了小西村。
门却没被立时打开,刘树丫在门后将信将疑道:“你说是我爹就是我爹?姑奶奶还是你祖宗呢!哪儿来的泼皮,你也不问问我爹是干什么的!”
刘武喝道:“我且问你,你娘是不是叫苗金花,我在你一岁时离家,如今已有八个年头,你即便听不出我的声音,你娘就没跟你说过我的相貌,难道连开门看一眼都不敢,你娘的拳脚功夫就没半点传给你?生个如此鼠胆!”
“哎哟,难道真是我爹!”刘树丫连忙拉开门,顺手拿了火折子,鼓起双颊吹开,便跳着往刘武脸上照,差点没把刘武的眉毛烧着。
刘武让女儿确认样貌,全因他面目虽英武,但脖颈有瑕,几乎黑云般的胎记覆盖了他整个颈部,这村里方圆十里,再没如他一般的。
“爹!”不等刘武发火,刘树丫先一步扑了上去,将这魁梧的汉子一把抱住哭了。
“爹你可算回来了!娘死了!”像是憋了许久,刘树丫嚎啕大哭。
她哭的真情实感,撕心裂肺,嗓音又不算好听,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那藏在刘武身后的人便忍不住皱眉。
刘武已经记不大清苗金花的模样,对一直在乡下的妻女,除了几分愧疚,年年寄回来一份银钱,旁的并不关心,好男人志在四方,这苗金花又没给他生儿子,有什么好回来瞧的!外出这几年,什么都经历了,美女也得到过不少,哪里记得住这村妇。可刘树丫这一哭,想起这几年的不容易,他也有几分动容,虽说记不起样貌了,但苗金花在他记忆里,一直是个勤快腼腆的女人,也曾有过一段情。
八年前离开村子时,人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你娘怎么了?”他扶住刘树丫,呵道:“好好说话!”
“娘病了!怎么都治不好……”刘树丫抽噎着,“我找村里的大夫,镇子里的大夫,都治不好!去年,娘就走了!”
“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刘树丫哭嚎着,鼻涕和泪水全糊在了刘武胸前。
病死的?
刘武叹息,转念又想:也算是寿终正寝。
他回来也没用,他不懂治病救人。
“先别说这个,我刚回来,这是我东家的儿子,以后要留咱们家,跟着爹学武,我们很累了,先进屋,你去烧点水来。”刘武指使道。
刘树丫这才发现爹身后有人,她忙抹了泪水,朝刘武身后看去。
便见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静静站在一旁,手里牵着马绳,身后是一匹赤马。
斗篷虽朴素,但露出的一截提灯笼的袖子白的发亮,隐隐用银线绣了云纹,少年发丝凌乱,春寒料峭,唇也冻得发白,掩不住一张脸生的俊俏,灯光朦胧的打在少年脸上,竟叫刘树丫有些看呆了。
刘武推开门,催她:“丫头,去烧点水!”
“嗯嗯。”刘树丫点头,又看了眼刘武身后的少年,这才往里跑。
“殿下,您多担待。”刘武恭恭敬敬对着少年压低声音,欠身施礼,伸手请对方先行。
少年一路奔波,早已困倦非常,这村子宁静自然,倒比风餐露宿好得多,自不嫌弃,只是从今以后,便要藏身此处,便对刘武温声道:“刘师不必顾虑,出了宫门,你我便是师徒相称,繁文缛节反倒显眼,这一路行来,多亏了刘师,佑感激涕零,若有一日……”说到此处,朱承祐上前一步,握住刘武的胳膊,“以后便叫我程佑,只当是自家子侄。”
“不敢不敢……”刘武听出朱承祐言下之意,暗暗高兴,少年虽不过十二岁,但一路行来,刘武绝不敢小觑于他,他本是草莽,幸得赵大人提拔,一片忠心难以言表,心有报国之志,朱承祐不过略说了几句,他便涨红了脸,难掩激动。
刘武将朱承祐迎进屋内,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房子当初是他请人盖的,主屋自是他和苗金花住,唯一的好处就是结实,足以遮风挡雨,家具看在眼里自是简陋非常,刘武是个粗人,从前不觉得,去京城见了世面也看不上这些家具了,见状有几分忐忑,转身见少年神情自若,这才放下心来。
“您先休息着,我让我那丫头,烧些饭菜来!”刘武说道。
刘树丫正往灶台塞柴火,她年纪虽小,家务和农活早已干习惯,平日里摔摔打打,做事极为利索。
见刘武来厨房吩咐做几个菜,讷讷道:“好。”
刘武转身要走,又被刘树丫一把抓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