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
乔书珞的失踪在相府乃至皇宫内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平日里文人风骨谦和有礼的乔相早已失了好颜色,愁容满面,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定北侯府事发后,皇上只将人押入牢中等待问审,却始终没有发落,京城之中的局势陷入了一个僵局。
但乔相深入局中却看得清楚,所有人都一直在等,他们在等对方更多的人露出马脚以便连根铲除,而对方同样在等,等皇帝耐不住众臣的参奏,顺着他们的谋划自掘坟墓。
这些日子,参奏顾怀远的折子如雪花一样落到皇帝议政殿的桌案上,可皇上表面上依旧按兵不动,背地里的谋划却迅速推进,为的就是趁着面上尚未露出端倪,多寻出几个北蛮安插进来的细作。
可现在,乔书珞的失踪打破了僵局之中原本颤颤巍巍的平衡。
劫走乔书珞,想必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对方倒是好胆色,在相府和一众暗卫的眼皮子底下竟悄无声息地掳走了相府嫡女,定北侯夫人。
乔相惊诧,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派出人手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冬日的夜萧条寂寥,乔相无心安睡,满心满脑的都是自己女儿,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女婿,顾怀远。
顾怀远,赵铭久。
从前乔相一直没将两人往一处联系,毕竟这两人身份样貌行事举动无一相同,其中一个还是个早已战死沙场的死人。
是秋猎那次,他才从皇上口中知道了顾怀远的身份,连带着还有乔书珞一直以来私底下做的事和那桩婚事的由来。
他身为一朝丞相,在此之前对这些事情闻所未闻,掐着这个点告诉他这样多,皇上的意思同样很明确,需要自己为他的下一步棋谋划助力。
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绝的资格,他是臣子,亦是父亲。
也正是这一瞬,乔相才真正发现,自己辅佐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十余年,竟从未真正参透过他的心思。
还真是,圣意难测。
顾怀远出狱离京时,他身为岳父亲自相送。
当时的顾怀远垂眸,身上那点属于镇国公世子的少年意气早就被磨平在了边关的风沙中,他对自己行礼跪拜,用低到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
“想必父亲看得出来,今日的陛下已不是往日你我熟知的陛下,陛下此次铁了心要挫北蛮的戾气,其中必然险象环生。虽然陛下筹谋周全但终究不能全然顾及,譬如当年我爹。我奉旨前往边关不能留于京城,阿珞的安危还得劳父亲操心。”
幼时,乔相便知这孩子聪慧,虽然说得隐晦,但他也能听得出来,是在劝告他还需提防着皇上。
不料,一语成谶。
相府这样森严的防备,还能将人悄无声息地带走,若说龙椅之上的那位没有插手,他可是半点不信。
乔相幽幽的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这位皇上,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竟将珞儿也牵扯了进来,原先告诉他的计划中可没这条。
“相爷,地牢有动静了。”
风雪之下,忽有一人现身,侍立于乔相身后。
乔相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夜有一批人冲着取宁之浩性命来的,依稀听到是因宁之浩背叛泄露了情报,还好相爷一直让人盯着,及时发现,这才留下了宁之浩一条命。”
宁之浩这些日子待在地牢中唯一吐露的只与宁岚音相关,大骂其为疯子,蓄意囚禁折磨他。至于泄露情报,宁之浩倒是没说过什么,皇上也没让人用刑拷问,想来不过是个小喽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乔相若有所思,这消息必然是有人特意放出去的,为的是动摇北蛮细作的军心。至于后面……
几乎是一瞬间,乔相想通了其中关窍,皇上的目的居然是这样?!
他面色沉穆,呵令道:“去问宁家那小子,他们都在何处接头,若不说,便撬开牙关碾碎了那身骨头。”
相爷是文臣,一向有文人风骨,这般阴沉倒是罕见。在这寒夜里,侍卫身子一抖,赶紧应声去办,等离开后才发觉自己身后已起了一层冷汗。
*
乔书珞被困在一方天地中不见天日,除了外面偶尔能听见交谈声,余下的时间都是沉默,静得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沉默却有一点好处,起码昭示着尚有转机,哪怕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她如今命悬一线,却在这无边的沉默阴冷中想起来许多事,从儿时牙牙学语之际一直到现在,她在脑海中追溯了一生的光阴。
往日不曾在意,现在回首才发觉,赵铭久竟占据了她这短短十来年的大部分。
从前的事走马灯一般在脑中闪现,幼时初识的模样,顽劣的少年揉乱她头发的笑,出征前马背上的意气风发,再见后梵普寺中被她撞见杀人,他分明有忐忑,以及婚后诸多试探。这样想想,她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