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唯有明灯曾映出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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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之举,实在是过于莽撞。齐国皇帝虽昏庸,却并非无能至极,殿下若再今日用这样的招数只会伤及自身,涨他人士气。”
阿卡图一手支额,一手执卷,听着面前的人喋喋不休,神情如常,瞧不出半点不耐之意。
对面那人身着黑袍,瞧不清面容:“殿下此番入京城尚有要事,京城不比他处,如今这样的节骨眼上,行事更须得多加谨慎。”
阿卡图翻过一页书:“大齐境内的藏书果真比塔耶要多不少,早前一直没有机会,可惜了。”
见阿卡图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黑袍人又加重了语气:“殿下,此处毕竟是齐国京城,定北侯又重掌兵权,于我们甚是不利,现今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所有行动都需更加小心才好。”
阿卡图一听,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合上书:“你还当真敢说?!明知定北侯于塔耶局势而言关系重大,却还是让他重新得了兵权,甚至做上了齐国丞相的东床快婿!要你还有何用处!”
阿卡图凌厉的视线扫过,黑袍人腿一软当即跪下:“事态发展至此,微臣属实未能料到,还望殿下恕罪!”
阿卡图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孤命你盗布防图你失手,命你离间顾怀远,顾怀远却还是重归原位,你说说看,你到底能做好什么?”
黑袍人跪伏在地上:“殿下放心,定北侯虽重掌兵权,但对塔耶并不能造成威胁。齐国皇帝自镇国公一事后越发多疑,谁都信不过,即便高位如乔相亦是如此。顾怀远本就功高震主,如今又去了相府千金,齐国皇帝为制衡他的权势,必然会对他加以提防,不会予以重任,现下不过是为威慑塔耶而故布迷阵之举。”
阿卡图卷起书册,点了点下巴:“哦?是吗?”
“殿下,以臣对齐国皇帝多年了解,不会有差错。”黑袍人信誓旦旦。
“看来齐人确实是一群阴诡之辈,这样的明升暗贬的做法在塔耶可甚是少见。”阿卡图唇角勾起笑意,却泛着冷,他扶起黑袍人,拍了拍他的肩,“真是可惜,我们塔耶没有那样多的书籍来传授计策谋略,要是塔耶有齐国的文化与书册,又何至于如今这样被动?”
“殿下高瞻远瞩,日后攻占齐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一些书册,天下之物将尽归塔耶。”
阿卡图回身:“此事,还需看你后面如何办事。”
黑袍人恭敬行礼:“殿下放心,臣定当不辱使命!”
阿卡图微笑颔首:“事成之后,你便是塔耶最大的功臣,草原上一等一的英雄,届时,你的所有要求,孤都会答应,以慰问你这些年劳苦功高。”
“臣谢过殿下。”
在阿卡图的笑意之下,黑袍人的额角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直到阿卡图挥手允他离去后,他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屋内阿卡图与人详谈,依木尔则坐在门外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无聊地数星星。
透过层层叠叠的枯树枝,齐国京城的星星远没有塔耶可爱,小小的,就像永远蒙着一层雾,一点也不真切。依木尔习惯了塔耶的广袤,被迫缩在这狭小的院子里,住得很不习惯。
依木尔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腿,不知数到第几遍,又一次认错了刚刚数过的星星,垂头丧气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不再浪费时间。
她利落地从树上跃下,算算时间,阿卡图应当已经跟那人说得差不多了。
依木尔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朝阿卡图的屋子走去。
可走近了才发觉,阿卡图的屋子依旧房门紧闭,那个人还立在门外,跟依木尔离开时一模一样,连一步都没走动。
雪下得慢了些,依木尔捂着手哈了一口气,上前:“里面还没说完?”
那人一身黑袍,跟里面那位如出一辙的打扮,但声音却是一道悦耳的女声:“回公主的话,里面确实尚未结束。”
依木尔跺了跺脚,京城的冬天虽没有塔耶那样刺骨,但还是有些冷:“你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不冷吗?”
“臣不冷,倒是公主,玉体尊贵,不如先回屋暖暖身子。”
依木尔没动,只是望着天上的星星,莫名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的野心这样大,不怕反噬自身吗?”
那人一愣,转而俯首:“臣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臣为塔耶忠心耿耿,即便是有野心,也是助塔耶吞并齐国的野心。”
依木尔回眸看向她,那双眼睛带着能够刺透人心的干净透彻:“他们或许不知道,但我却看得清楚,别以为我每天只知道跟在阿兄身后,什么不知道,你是瞒不过我的。”
宽大的帽檐阴影之下,那人眸光一闪,轻轻勾唇:“公主殿下自幼生在塔耶皇室,受可汗与兄长庇护,娇宠尊贵,哪里懂得我们这蝼蚁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