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舞
默铎与伊兰明日出发,载着贺礼的车队已在营外排列好。灵遥也在规划:没了默铎的盯防,哪座马厩容易偷到马、哪条路线阻拦更少,燕哥雍珠应该会替自己抚养孤儿们……
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伊兰突然头晕腹痛,陪嫁来的纹面萨满诊断她可能有孕,自然无法随行。伊兰喜忧参半,默铎叫她专心养胎,无须操心自己。
晚间,他径入灵遥的住处,把正给小朋友讲故事的她揪到外面,下令道:“你跟我去沙州!”“我不想去!”她一口回绝,跟着他没好事,自己也不愿给曹恂添乱。
他笑着拽近她:“我说到做到,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这是第一件。”她还要反驳,被他捂住嘴巴,有什么顺着她的喉咙滑下,他使手段了!
“乖乖回来,才有解药。”他清楚到了沙州不好控制她。她抠着嗓子想吐,却吐不出来:“我若遭你害死,就永远诅咒你!”“我被你诅咒了无数遍吧?”他无所谓:“不去,同样没有解药。”
灵遥沮丧地回去,孩子们的表情企盼而担心。“我还没讲完故事。”她换成笑容,娓娓道来:“……后来他俩化成飞鸟,飞向无人之地,再也不分离……”
她编的故事是一对历经磨难的恋人,不敢给孩子们讲得太沉重。女孩们感兴趣飞鸟是不是五彩缤纷,男孩们讨论飞得多高。“早点睡,看谁先睡着。”她招呼孩子们躺下,回想曾经的梦境——自己和曹恂变成自由自在的飞鸟。
天亮前动身,可贺敦和伊兰对他带上灵遥非常不解。“小心她害你。”可贺敦叮嘱儿子。“我有防范。”默铎向可贺敦告别,又搂住伊兰吻别。
灵遥离他们远远地站着,挎着干瘪的小包裹,比和亲时还寒酸。以这种形式重返沙州,是从未预想过的,她无法理清心情。“舍不得走了?”他经过她身旁上马。她轻声一叹,踏上归途。
曹恂的婚讯与断指在沙州激起千层浪,不断漫卷向四面八方。他几乎得罪所有人,阴家和同情灵遥的人恨他背叛,他的家族和东安王怪他自残,看客们或艳羡、或唾弃、或耻笑。
他回避着任何人,只出现在婚前例行公事上,无视别人看他断指的眼光。元素璧对他从无怨意,每日派人送来亲手熬的汤药,尽管对她有歉意,可他就是不能被打动。
梦到灵遥是仅剩的快活:她开心地笑着,拉着自己飞入自由的高空,原来两人已生出双翼、成为飞鸟……自己罪孽深重,她还肯走进梦里?他伤悲不能自已。默铎将携新夫人沙州婚礼,无论如何得要求他放回灵遥。
曹怿也回沙州参加婚礼,见面便向他道喜。曹恂方才表露心事:“你我亲兄弟,岂能不知我有多苦?”“哥哥尽力了,我也没能救下阴灵逸。”曹怿心里想:若不是你从我身边偷走灵遥的心,也许不至于此。
兄弟二人到宕泉河畔谈心,曹恂向曹怿了解京城局面,一再要他注意身体;曹怿关注沙州的变化,婚礼是他谋取利益的时机,曹敬则忽然张罗为他娶妻,他不会拒绝有利机会,灵遥归来时,他有办法甩掉包袱。
交谈间,曹恂放眼望去,一花一木、流水佛窟,到处是自己和灵遥留下的美好,怅然久立。曹怿沉默地看着,这也是自己与灵遥难忘的记忆……
行旅中,灵遥看见屹立在戈壁上的石人,上次逃跑她在此捡到一片金片,与温叔叔交给的纸卷一起贴身藏着,都是有秘密的物事。默铎和兵士们专门驰到近前,下马向石人鞠躬行礼。
“那是谁?”她几天来第一次对他开口。他像是没听见,拍马跑了一段,她紧紧追着。“你没变哑巴?”他霍然扭头:“他是很多年前一位可汗的弟弟,突厥最渊博的人。”
“你们的歌谣是他编制的?”她追到与他并肩驰行。“嗯,他写过很多……”他收口回望石人,这位先人去世后是否把什么带到地下?她亦产生同样疑问,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近乡情怯,灵遥暗盼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还是没做好准备:能够冷对仇人,却不忍面对亲人。清晨,她用手帕蘸水擦脸,有点恍惚。“别磨蹭!”默铎催她上路:“你不是想尽办法逃回么?”她甩给他一句:“是想尽办法躲开你。”
连续宿营多日,炊烟遥现在远方。“今天住那里。”默铎决定道。“你不是着急赶路吗?不如绕开继续走……”灵遥表示反对。他摇头笑起来:“你忘了熟人吗?”
她当然没忘,戈壁里的热情小村,自己与曹恂篝火共舞、怦然心动,开朗的婆婆认定他俩是一对儿,促成两人定情……所以她不想令婆婆伤心。
“你记得还不够。”他看着她在甜与苦中变换的表情。她的表情显然是不愿想起:在村子里蒙面的她遭遇蒙面的他搜索,他们伪装成强盗,他认出了她,而她没认出他……
他已遣人到小村报信,村民们虽得曹恂接济心向沙州,却也惧怕突厥威势,村长搀着婆婆率全村出来迎接。默铎一行人下马后,灵遥低头走在最后,一步步磨蹭,磨蹭到婆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