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公元年(3)
武姜哼笑一声:“你还认我这个母亲。”
寤生看了息姑一眼,示意他松手,又走到武姜面前与她相对:“为何不认?国人共知,你我母子其乐融融。”
【那好心人提供的主意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刚才提到,郑庄公立下的誓言是“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反义也就是说,到黄泉就可以见了。虽然本质意思是生不相见,但是黄泉嘛,也还是可以不理解为专有名词的,就是地下的泉水。】
【所以只要掘土直到有地下水的地方,在那里挖个隧道,然后通过隧道与武姜见面,不就是“及黄泉”,自然就可以见面了。】
【说实话这样的黄泉是不是太廉价了,一下子显得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海誓山盟无限深情都开始掉价了。】
【当然,这只是郑庄公的单方面决定,按武姜之前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她会懒得搭理大儿子。意外的是,武姜这次很给面子,甚至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还念了点诗。儿子说,在隧道里我们其乐融融,妈说隧道外就快乐就消失了。】
【这是不是和好的节奏?是吧。】
息姑不明显地看了一眼边上正在对峙的母子,又立刻把视线移回面前的影像。他感受着这凝重又好像快要爆发的气氛,心中有点发愁。
真的和好了吗?看起来不像啊。如果他不在这里,这母子俩已经吵起来了吧;哪怕他这个外人在,他们似乎也快要吵起来了……难道这奇异的亡者之地,不但相貌,连性格都会恢复成年轻时候的样子吗?
就算和好只是做个样子,这么多年了,也该想通了才是。
息姑叹口气,只能说幸好共叔段没有一起出现,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对比一下《史记》,《史记》说郑庄公按照这个方法和他母亲相见了,既然誓言已经打破,感觉应该也是默认他俩和好了。但是,但是——有一个很微妙的地方。】
【《左传》对于二人相见之后的描述,除了两人各自的吟诗之外,有个总结句是这么说的,“遂为母子如初”。我们用文言文拆解一下这个句子,“遂”是个结果的连接词,“为母子”没什么疑虑,然而“如初”是个状语吧。】
【也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回归了母子关系,和最初一样的母子关系。一般来说“……如初”这种句式都是说决裂以后和好了,但是问题来了,郑庄公和武姜最初的母子关系是什么?】
【是寤生,是恶之。】
【不过想想也是,偏心偏到这个份上,怎么可能母慈子孝,不是母死子笑就不错了。我并不是说这对母子一定没有真心和好的可能,但是从人性而言,这是不太现实的。大概做一对塑料母子,是他俩最适合的归宿了。】
寤生闻言讥讽地笑了笑,连旁人都会为他而不平,偏偏他母亲本人丝毫不觉愧疚。罢了,这么多年过去,生前尚且只是顺水推舟,由他主动求和,更何况死去之后。
武姜见他这个表情就满意了,哪怕有再多怨言,只要她是他的母亲,他就永远也没资格向她表达怨恨——毕竟她用生命换来了他的降生。何况,最后赢的人也是他。
她妩媚一笑,走到息姑旁边坐下:“不知君名为何?”
“鲁侯息姑,您应该听说过。”寤生也重新落座,轻佻地回答,“母亲便是瞧他方正也无用,他的年纪恐怕与段的儿子滑相比,也相差无多哩。”
“你弟弟流落在外十数年,至死未能与我再见一面,滑亦是如此,你竟还敢在我面前提起他们。”武姜恨恨道。
不过美人哪怕含怨带怒,也依然是美丽的。息姑在旁边略低下头,微微一笑,却不料被寤生看见,立刻被纳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鲁公也不必过于担忧,寡人与母亲已有二十多年未见,尚有重逢之期。您与鲁侯允想必亦是如此,只需稍待罢了。”
息姑无奈地摇摇头,心思还是不由沉重了几分。如果真的见到允……若说毫无怨恨,那自然是假的。
“寤生啊寤生,你生前是天下皆知的有礼君子,真想让世人知晓你的真面目。”武姜轻轻抚额,语气平缓了些,“罢了,我无意与你多言。”
“本该如此。”寤生应道。他一生波澜壮阔,功绩赫然,和母亲的矛盾根本不值一提。如今有幸听闻后人赞誉于他,怎能将时间浪费在这个骄横妇人身上。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前因后果基本就是这样了。这里有两件事要提一下,第一个是共叔段的结局。《左传》的说法是一直在外流落,隐公十一年还活着,但是《公羊传》和《谷梁传》都说他死了。《史记》是完全按《左传》来的。】
【第二件事是“郑伯克段于鄢”这六个字。我们都听说过“春秋笔法,微言大义”,那究竟如何体现呢?其实这六个字就很典型,《左传》里是这么解读的。】
【首先,郑伯和段是亲兄弟,却一个称爵位,一个称名字。这是因为兄有教弟之责,郑庄公不但不教,甚至故意纵容段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