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

陈金默最信任的高家人是高启强，黄瑶最信任的高家人则是高启盛。

理由显而易见。

在那个盛夏午后的鱼档中，在那个被羞辱的房间里，在夏末秋初的机场大厅，在那段噩梦缠绕的混沌时日，高启盛于黄瑶而言如同神明降临。

在她碎裂昏暗的世界里，他是第一个走来的人。

是他拉住她的手，才以免她深陷泥泽。

虽然黄瑶性子有点闷，有些拘束。但好在高启强夫妇待她视如己出，一切还算幸福和睦。

高启盛也很开心，他开心的是黄瑶告别了伤痛，他开心的是她被高家照顾的很好。

这样他心中的那一丝愧疚才无处安身，这样他心中的那份怜惜才不会有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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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黄瑶能见到高启盛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来是因为他工作越来越忙，二来是因为她升高中之后学业更加繁重。

每次听说他要来她都会非常开心，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青春期的敏感让她认为，寄人篱下就不该太引人注目。所以她藏起情绪，总是一副安静乖顺的模样。

高启盛每次回大哥家都喜欢逗逗那个看起来乖乖的小孩。

明明小时候会扑进他的怀里寻求安全感，明明很喜欢他每周的到来。却又总是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又会时不时地偷偷看他。

有时高启盛会突然出现在转角处，截住黄瑶的去路。拍拍她的头再将手平移到自己胸膛，说她又长高了。

有时他会趁四下无人，捏捏她的脸，啧啧叹道她吃的太少。下一餐时，黄瑶的碗里便会时不时冒出她没夹的菜。

有时她溜得快，高启盛像是在她身上安了定位似的，总能飘到她身后。他修长的指节扣住她的后脖颈将人揪回来，一脸严肃地问她是不是要去见哪个臭小子……

每次遇到高启盛的逗弄，黄瑶的脸就会染上一层绯色。以至于后来，都不用见到他，哪怕只是想到他的名字，她的心里都会条件反射地腾起一团热气。

黄瑶的日记本里写满了那些难以启齿的少女心事。

「小叔弯下腰跟我平视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底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脸颊很热，喉咙里像卡住了什么，本来想说的话全都变的结结巴巴。」

「小叔好像很喜欢喷香水，我每次见到他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味道。那天我告诉周玥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水，结果她刨根问底。最后她居然说男人喷香水是娘娘腔。才不是！小叔身上的味道跟陈阿姨用的香水不一样。小叔身上的香水有点像森林里深冬融化的冰雪中还带着一些辛烈的味道。虽然有些冲鼻子，可我又忍不住想凑近点深深吸气。」

「小叔出差回来啦，好开心！我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小叔了。小叔还给我带了礼物，是一支香水。小叔说是他在陪合作方逛街的时候看到的，他觉得甜甜的味道很适合我。虽然跟小叔的味道不一样，但我还是很喜欢。」

「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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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黄瑶而言，这一切来的毫无征兆。

她的小叔叔死了。

那天学校模考，放学很早。她一边等公交一边拿着手机上网冲浪，看到同城新闻里警方公布的通告。

黄瑶急忙拦下一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找爸爸求证。

她不相信小叔死了，她不相信小叔是罪行致死的坏人。

当她一口气快要跑到二楼的书房时，忽然想到爸爸那么忙，不一定会在家里，真是慌的乱了分寸。

她转身正要拿出手机拨通高启强的电话，身后的书房里传出一声尖锐的碎裂声。

紧接着她听到了爸爸暴怒又克制压低的声音，妈妈好像也在里面。

他们在说小叔，还提到了爸爸，她真正的爸爸。

这个下午对于黄瑶来说是混乱的。

带她回家的小叔没了，这三四年的亲情也都是虚伪的幻想。

虽然心乱如麻，但她是聪明的，不会傻傻的站在那儿等着被人发现。

之后她亦不再主动在高启强夫妇面前提起小叔，他们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那就当作她不知道吧。

高启盛的后事处理的很低调，一来他的事不光彩，搞不好要牵连到整个高家；二来他是在海上出事的。

黄瑶听高启强提过，他中弹后掉进了海里，没能捞上来，所以也只有个衣冠冢。

葬礼上只有高家人和唐家兄弟。

高启强亲自抱着弟弟空荡的骨灰盒，陈书婷握着他的右手臂。

高晓晨站在陈书婷身后，唐小龙站在高启强身后。

黄瑶和唐小虎扶着先前已经哭的虚弱的高启兰位于高启强的左侧。

所有人的脸上都铺着悲戚，这一次她不用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任眼泪布满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