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疯子
,又能拿着丰厚银两逍遥。那些银两足够杨大郎买下一整个茶园、不,足够他在盛京城里买一处新宅,再娶一个年轻新妇,戚玉台想不出来对方不答应的理由。这样一来,有杨大郎作证帮忙,杨家的事了结起来也会很简单,不至于惊动父亲。他总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人。“怎么样”他把银票一叠一叠摆在屋前木桌上。桌下,鲜红的血渐渐流淌过来。杨大郎定定看着那些银票。戚玉台心中轻蔑,这些低贱平人,或许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财富。须臾,男人伸手,一语不发地拿起银票。戚玉台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个无法抗拒的诱惑。他看着眼前的聪明人,感到舒心极了,先前对这屋中夫妇、傻儿子的介怀顿时一扫而光,仿佛打了胜仗,又或是证明了自己。戚玉台盘算着,等杨翁家的事过了,再过段日子,找个人将杨大郎也一并处理掉。无依无靠的穷凶极恶之徒,难免因贪婪生出恶心,威胁、勒索……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过临死前能当个富裕鬼,这辈子也算划得来了。他这样想着,站起身往外走,才一转身,忽然听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护卫叫了一声“公子小心——”“噗嗤——”他被护卫狠狠一推。戚玉台呆了一下,慢慢低下头。一把柴刀从自己身后穿来,刀尖深深没入半柄,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流下来,和杨家人的血混在一处。杨大郎的脸在护卫们的刀下变得不甚清晰,只听得见对方咆哮的怒吼:“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他被护卫护着迅速退出屋舍,腰间痛得出奇,原来同样是血,从别人身上流出来和从自己身上流出来感受截然不同。戚玉台捂着伤口,呻吟道:“烧了!把这里全烧了!”他不想要再看见杨家的任何人,这些低贱的穷鬼!火苗迅速燃了起来。杨大郎的木棍早已被砍得七零八碎,他的人也如那根木棍变成一段一段的,看不出完整模样。那火海里,却突然冒出张苍老人脸。杨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他倒下去时后脑磕着石头,像是死了,此刻偏偏又醒转过来,满头满脸是血,颤巍巍从火光中爬出,朝着他用力伸出一只手,试图抓住他袍角。护卫一脚将他踢了回去。戚玉台魂飞魄散。烈火烧天,飞灰遮目。杨家那一场大火烧得异常猛烈,将屋内一切烧得几如灰烬。当时莽明乡乡民们都在茶园干活,一片屋舍并无人来,后来纵然也觉出几分不对,仍无一人敢开口置疑。太师府派人处理了。戚清最终还是知道了此事。只因戚玉台当时受杨大郎那一刀,虽有护卫最后关头推开,不至要命,但伤势也着实不轻。但身上的伤势仍能处理,更可怕的是,他在回到太师府后,就开始频繁做噩梦。梦里杨翁那张苍老的脸总是和蔼地看着他,请他喝茶,他端起茶杯,发现粗糙的红泥茶碗里,粘粘稠稠全是鲜血。老汉血淋淋的脸对着他,在火海里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叫他:“阿呆——”戚玉台豁然梦醒,已出了一身冷汗。从那时起,他就开始不对劲。有时候白日里也会看见杨翁的影子,还有阿呆,渐渐的他开始有迷惘失常,号哭骂言之状,医官院院使崔岷说他这是情志失调所致,因遇险临危,处事丧志而惊,由惊悸而失心火。父亲令崔岷为他诊治。那段日子,戚玉台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崔岷每日来为他行诊,深夜才归。妹妹以泪洗面,父亲神色郁郁。好在兜兜转转过了几月,他渐渐好了起来,不再做梦,也不再会在白日里看到杨翁的影子。甚至连腰间那道深深刀疤,也在连用十几罐“玉肌膏”后只留下一点很淡的影子。一切似乎就此揭过,除了他落下一个毛病。一见画眉,一听画眉叫声,便觉心中易怒烦躁,坐立难安。父亲干脆驱走府邸中所有鸟雀,太师府上上下下再也寻不到一只鸟。至于那只画眉……杨翁家的那只画眉当日被他带走,仍锁在鸟笼中,后来他回府后,伤重、心悸、调养……府中上下都忘了那只画眉,等过了月余记起时才在花房里找到。无人喂养,画眉早已饿死了,羽翅暗淡凌乱,僵硬干瘪成一团。下人把它扔掉,他再见不得画眉。耳边传来清亮啁啾,一声一声,声声欢悦。戚玉台瞳孔一缩。哪来的声音这里怎么会有画眉!寒意从脚底升起,他颤抖着望向眼前。那幅巨大的、漂亮的画眉图就在他面前,老汉与雀鸟都是同样栩栩如生,一大片新鲜茶叶的奇异芬芳钻进他鼻尖,他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城外莽明乡的茶园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老汉木然望着画外的他,眼睛鼻下竟渐渐地流出血来,血泪若当初茅舍地下一般蜿蜒,却又比那时候更加鲜丽。戚玉台惨叫一声,抱头蹲了下来。他呻吟着,央告着:“……不是我……别找我……”昏蒙的脑子突然变得格外刺痛,像是有人拿着根粗大银针在他脑中愤然翻搅。他痛得浑身发抖,四周火光变得不太清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何地,只是抱着肩膀哽咽,胡乱地开口:“我是、我是太师府公子,我给你银子……”“别找、别找我……”……楼下火势渐小。穿着火背心的巡铺们从楼里出来,收好竹梯。用剩的水囊摞在一边。申奉应抹了把脸上飞灰,心中松了口气。火势不算小,木阁楼也易燃难灭,但好就好在胭脂胡同附近有两个军巡铺屋,水囊人手都备得充足。整座楼里所有人都救了出来,如果再晚半个时辰,再想救阁楼上的人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他揉了揉胳膊,看向阁楼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