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头顶纸红灯笼摇曳着,微弱光芒照亮地上模糊的影子。
谢枕舟从暗处走来,衣袂猎猎,在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来了?”乔莺顺手给他倒了杯茶后在果盘里拿起橘子,剥皮凑进谢枕舟嘴边,“你尝尝,很甜。”
盈盈笑脸映在谢枕舟瞳孔里,他用手接下递来的橘子瓣。
自打那日她不算深情地申白后,对他的态度由原先客气变成了殷勤熟稔。谢枕舟自然不会相信她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喜欢,但一时又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只好看看这人究竟要耍什么花招。
谢枕舟抿了口她奉上的茶,故意在她面前提了嘴,“凌定风派人来通风报信过几日到灵山,你说他打得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
在乔莺的印象中,凌定风是个无比良善正直之人,甚至有些迂腐。
他不懂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没领兵打仗的本事,只知忠君爱国。
从前秦照和她讲起时,她还万分感叹。
可当时秦照仅冷笑一声,他说──这世上最不缺空有抱负之人。
而乔莺转念一想,凌定风若早有透露之意不会等到现在,一定有人在向他施压,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
能秉着太子名义作威作福不怕落人口实的,八成是紫禁卫,而她脑中想到的第一人,就是那夜追杀她的紫禁卫统领。
秋风簌簌,谢枕舟见她半天没反应,用指尖敲敲木桌,发出清响。乔莺回神,半晌才出声,“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与他又不相熟。”
谢枕舟侧目,“他不是你未婚夫吗?”
“都是谣言,他如果真对我情深至此,怎会眼睁睁看着我流放。”乔莺忙跟凌定风撇清关系。
感觉他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乔莺又补充道,“我与他不过媒妁之言而已,你千万别误会。”
谢枕舟嗯了声,不着痕迹撇开话题,“三更天我们与沈千穗一同去祁县。”
一阵风冷吹过,乔莺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疑惑道,“我也一起去?”
谢枕舟点点头,见她鼻尖泛红,说话鼻音重,鬼使神差地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脑袋。
乔莺视线一黑,柔软的绸缎覆在身上,上面还留有谢枕舟的余温。
“坐在风口也不嫌冻,赶紧进屋收拾。”少年低沉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乔莺钻出头看到他眉目冷淡的侧脸,乖乖道了声“好”。
沈千穗进青石院时双眼肿胀,像两个大核桃,一张脸耷拉下来,没了往日的活力。
沈俞右让她随谢枕舟下山去薛氏钱庄躲一阵,这句话让沈千穗闹了脾气,连砸书房两樽青瓷。
她既气哥哥在出事时将她撇干净,又气自己帮不上忙。
于是她见到乔莺的时候心情低落,难得沉默。
沈千穗手里拿提着个小匣,坐在床沿,从里面拿出一只黛笔在乔莺脸上圈点起来,“哥哥说让我替你上妆。”
她口中的上妆是用脂粉将乔莺化成一个满脸麻子的农妇,以便顺利进祁县。
换做以前,沈千穗一定会刨根问底乔莺到底是何许人,需乔装改扮进祁县。可如今全然没了兴致,只轻轻地在她面颊抹粉。
“沈姑娘。”乔莺见她眼圈红了一片,开口问道,“是沈少主责备你了吗?”
“没有,只是我觉得自己无用,帮不了哥哥,反而给他拖后腿。”沈千穗摇摇头,咬住下唇,“否则他为什么急着将我送下山。”
“沈少主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是她唯一的妹妹。”
同样是哥哥,乔莺想起自己的二哥,他也是某个姨娘所出,但很得父亲宠爱,平日里有什么稀奇的一定先送进他屋子。
他很喜欢跟着乔芸一块欺负自己,每日撺掇着好友变着法儿找她麻烦。
甚至在牢中他还趾高气昂告诉自己,若是回乔府会让她好看,就连被压上刑场那日都在对她恶语相向。
只可惜他命丧黄泉。
乔莺觉得可笑,任由黛笔在眉头轻扫,她偏过头去看铜镜,镜中人蜡黄,脸颊凹陷,雀斑丛生。
“我知道了。”沈千穗点点头,仔细端详了她几眼,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白姑娘,你这样有点丑。”
乔莺从没见过沈千穗这么率真坦荡的女子,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有爱护她的至亲,做任何事情都不用费尽心思,随行而为。
若是没有生出凌定风讨匪这一事端,她或许能自由自在一辈子。
乔莺心里有些羡慕她。
子时一刻,谢枕舟如时而至。
刚进院子便看见安静站在长廊里的乔莺已是村姑扮相,他觉得甚是新奇,不自觉嘴角微扬。
慢步走到她身边,乔莺仰头看他。
少年气色好了不少,唇色逐渐红润,手臂上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