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她扒拉开去,直至走至外公墓前,脚下一个趔趄,萧翎忙将人托住,“没事吧?”
闻晚歌摇摇头,神情木然地看着袭青岩,连连呼吸才能说得出完整的句子,“你的良心当真是喂了狗,当年若非外公把你捡回袭家,你早就死在大街上了……”她停顿了会儿,而后闭着眼睛嗤笑道: “也是,你这种连亲爹都能杀的人,哪里有心!”
袭青岩突然就疯癫起来,勾着身子,捂着脸肆意笑了许久,那笑声比深夜林间鸱鸮的叫声更叫人头皮发麻,“亲爹?他们有当爹娘的资格吗?带我来这世上,却又嫌我碍事,把我扔在道观里,不过四五岁的稚子,没有人护着,每天就被一群道士欺负,连残羹冷炙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过得还不如看门的狗!可我亲爹亲娘在哪儿?!”
袭青岩说着情绪愈加激动,哇地又吐了一滩血,不知疼似的一拳拳砸在地上,“他们放着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顾,却整天在外头充英雄,给别人打抱不平!直到几年后我娘死了,我爹才回到道观,我原本以为亲眼见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他定是会雷霆大怒,举剑杀了那群臭道士,可他却没有,他甚至连问都不曾问一句……
那些年他得罪的人太多,离开道观后,我二人日日遭人追杀,有时候我竟开始怀念在道观的日子,虽然受尽冷眼,吃不饱穿不暖,但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好歹我爹娘也是名声在外,至少不用担心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首异处了……
后来我们隐姓埋名,躲到了那个小渔村,那里的孩子更坏,辱我,打我,把我埋进粪池……可我爹!他视若无睹!他不闻不问!我娘死了,他心灰意冷,整日泡在酒坛里,可是我,我还活着!”
没料到袭青岩幼时会过得如此悲惨不堪,众人一时竟心情复杂起来,几个年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至对这个杀害师父师娘的凶徒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同情。
袭青岩颓然地跪坐在地上,眼底是一片死灰,“他也就让我杀死他的那会儿像个亲爹吧,再后来,师父出现了,他把我带回袭家堡,传授我武艺,我不分晨昏寒暑地苦练,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要让那些欺我辱我的人追悔莫及,所有我承受过得屈辱都要让他们也尝一遍!终有一天我扮作贼匪血洗了道观,一把火烧光了小渔村……”
他忽地转过神来,神情悲悯地看着闻晚歌,“可我没想杀师父他们,若非为炎毒所扰,我是万不会再踏进袭家堡的,我只是想让闻澄交出凝霜决,拿到心法我就会离开,没错,我是备了些三息安魂散,但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用,是他们非要杀我!谁要杀我,我就先让他死!”他声嘶力竭地吼,“世人谁不贪生?滥杀无辜纵然不对,可想活下去也没有什么错,萧宫主,我也跟他们一样,只是想活着而已!”
萧翎眉心皱成结,这是那次来袭家堡营救祝老六几人时她自己说过的话,如此理直气壮,竟使她有些无言以对了,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歪理,那时候想让她死的人何其多,她也是杀了一批又一批,但放在袭青岩身上又好像哪儿哪儿都不对了。
闻晚歌却突兀地笑起来,压在嗓子里,尽是嘲讽,“袭青岩,同样的招数你竟还想再使一遍吗?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可当你杀死你的师父,师兄,师妹还有你的徒弟时候,他们比你更可怜!袭青岩,你去死吧!”
闻晚歌拔.出谢遥的佩剑,用尽所有的力气朝袭青岩的心脏刺去,大仇终将得报,她激动到手隐隐在颤抖,熟料右侧却忽地窜出一个身影挡在了剑下。
定睛看清那少年的面孔,闻晚歌急忙将剑收回,一半惊喜,一半恼怒,“鹤龄师兄?”
此时这少年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一片骇人的黑痂还在往外渗血。
不用问萧翎也能猜到这少年头上的伤是如何来的,那日的袭家堡乱成一片,不能对父亲动武,他定是跪在一旁拼命地磕头,苦苦地哀求。
“鹤龄?”
袭鹤龄闻言抬头。
还是那个萧翎熟悉的孩子,但看上去却又不太一样了,眼神空洞,看着她时竟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然还未及再多说出一个字,萧翎忽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接着有温热的东西浸透了衣服,她皱着脸低头看了看,就见自己衣襟上已经是鲜红一片,那血红中央插着一把匕首。
不过也只是痛了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身体一轻,她便飘了起来。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所有人甚至萧翎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待大家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只见她唇色惨白,面容乌青,分明是死去已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