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2）

次日一早，天且还蒙蒙亮，霍迢已经拾掇好了自己，去往苏氏房里侍奉，苏氏已经起了，刚坐到镜子前，适时瞧过来，笑了一笑：“瞧，真漂亮。”

可心亦笑着看看她：“主儿眼光就是好！奴婢瞧着啊，都觉得眼红。”

知道可心只是玩笑，逗苏氏开心，霍迢含羞带怯地，又谢了一次恩典，才小步上前，帮衬着正给苏氏梳头的可心，看着她仔细给苏氏盘着尾髻。

待收拾妥当，也是可心扶着苏氏去重华宫主殿去见嫡福晋富察氏叙话，苏氏现在还未册封，规格进出俱有礼制，霍迢一向是留在院子里，照应着小厨房的，主儿们早起去叙话，每每只能简单用上一口粥饭，等回来了，总得吃些东西垫着肚子。

王府里诸位福晋格格，不轮身份高低，都分得一个万岁爷所赐的婢女，那会儿潜邸八位福晋格格，便有了包括可心在内的这“八心”，除“八心”之外，还有采选的侍女在内外侍奉，做些活计，霍迢便是那会被分给了刚入府不久的格格苏氏，又因做饭好吃，苏氏用她习惯，便没有随着大多王府奴才派往别处去，而是给印了名碟，带进了宫里来。

故而如今在院子里，霍迢也多是管小厨房的事宜，鲜少能分得苏氏给的差事，里面有多少是可心在防着她争宠，她也不曾走心考虑过，跟不知道似的，这么的有了些时候，可心察觉霍迢心是真的挺大，待她才随和了些，偶尔也能说笑几句。

如今是还春前的最后一抹乍寒，霍迢呵着手，将小厨房用碳埋好的灶炉重新热起来，双手贴着上前，暖了好一会，才忙了起来，给苏氏做上午要吃那几样简菜。

待忙到晌午往后，苏氏下午的热羹和饽饽也都热着，霍迢才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往出走了一半，被刚好出来的可心看了个正着。

“小迢？”可心脚一顿，“正好，你换身衣裳，跟我去领碳例。”

“知道啦。”霍迢匆匆往屋里去：“可心姐姐等我会儿。”

换了身衣裳，没了厨房味儿，霍迢才随着可心往内务府去，正是又干又冷的时节，她手揣着交握于身前，冻得通红，霍迢吸了吸鼻子，脸蛋上也没了什么知觉。

“今年这天儿可真冷。”霍迢抱怨。

可心叹了口气，只是道：“熬过这阵，开春就好了。”

待她扶着膝盖过了内务府的门子，可心便侧身吩咐：“你在这里等我。”

霍迢点点头，看着她先一步进去，内务府的秦总管爱看人下菜碟，是宫里头的老油子，可心知道霍迢落他手里多少要吃亏，每次都是自己去。

伸着脖子看了半晌，霍迢又犹犹豫豫地站好——

“小迢姑娘？”

霍迢吓了一下，捂着脖子侧过身来，才发觉李玉已经站了片刻，也正朝着自己刚刚的方向瞧着。

“李公公……”她讪讪笑笑。

“吓着你了？”李玉笑得温温柔柔的，说话也很轻。

“没有，是我自个儿在想别的事情。”霍迢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来办差。”李玉仔细回着，也已经猜到了：“小迢姑娘来领碳例？”

“是呀，可心姐姐在里头清点呢，眼见要暖和了，这大概是最后一趟啦！”

李玉觉得，这个丫头当真是开心——他想不通，宫里头哪有这么些开心的事，能让他每每见着对方，都笑得比冬阳还要盛烈、比水还要清透，说话也透着一股雀跃，仿佛有用不完的心气儿。

可瞧着瞧着，李玉自己都忍不住地，也露出笑来，他细细看了看霍迢，察觉了不同：“小迢姑娘的耳坠子，可真是漂亮。”

霍迢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笑得更是开心：“李公公不愧是在乾清宫当差的能人，这都能看着。”

她就像个小孩子，同好友显摆自个儿新得的东西，特意伸长了脖子，在李玉面前晃了晃脸儿，晃得耳坠也跟着哗啦啦地晃：“主儿赏我的。”

“格格体恤奴才，待你可真好。”李玉有一瞬笑了出来，可他行事谨慎习惯了，只是一下，神色便收了回去，开口也是夸主子，并非夸霍迢，免得不小心落入旁人耳朵里，令贵主儿们觉得霍迢没有感恩之心。

“那是！主儿待我们一直都好。”霍迢却恍似没大明白，忽眨着眼睛，生来浓烈的面容凑近给李玉看：“那你说，我戴着好不好看，主儿和可心姐姐都说好看的。”

李玉怔了怔，他瞧着霍迢，有些挪不开眼，眼前姑娘生的美丽，眼睛却是清澈见底，脸儿被冻得通红，鼻头也红融融的，教人看着心软。

良久，他垂下了眼睛：“好看，小迢姑娘，自然也是好看的。”

“什么叫自然也是……”霍迢的抱怨还未出口，她一侧头，眼眸像是被点亮了：“可心姐姐！”

霍迢连忙上前，接了内务府苏拉手里的那一份碳例，稍稍落后可心半步，可心捧着手中的碳例瞧了瞧，福了一下身：“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