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圣旨

腊月三，初雪寒。

白茫茫的苍穹笼罩着巍峨耸立的皇宫，初雪来的就是这般猝不及防，霸道地席卷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得意地叫嚣。

而在一望无际的白色雪毯中，那一抹飞奔的红色身影分外醒目。

她好像一团赤色火焰，在毫无温度的雪地里燃烧。

她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宫里的每一条蜿蜒小路都了如指掌。她自知哪条路走到福宁殿是最近的，可这一次，她却不想抄小路了。

她要堂堂正正地从正道走到福宁殿，因为她本就问心无愧。

她就是要闹的天下皆知。

当看到黑底金字的「福宁殿」的牌匾时，她未着寸缕的脚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她面无表情地垂手而立，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宫殿，却把旁边的太监急了个半死。

“祖宗哎，”太监急得直跺脚，却又驱赶她不得，只能压着嗓子道，“五公主哟，这礼还未成，您便穿着这身衣裳，这这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啊，陛下知道了定会龙颜大怒的。”

“德安公公。”沈芙潇咬着牙叫道。片刻后，她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最终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算我求您，您替我通传父皇一声吧。”沈芙潇只觉得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夹杂着血与泪，“秦皖不会的。公公，他怎么敢弑君呢？他这些年对父皇如何，父皇不是心知肚明吗？父皇不是一向很喜爱他吗？”

沈芙潇一把拽住了德安的衣角，指节处却已经泛白。

“芙潇公主，”德安苦着脸打断她，后退一步，想扯掉她的手未果，只得低头道，“恕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若不是皇上这般疼爱秦小公子，他想必也不会生出这般心思，更不会有这个机会。”

沈芙潇冷笑一声，松开了德安的衣摆。

“为什么？”沈芙潇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话，“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秦皖？那杨家为何要碰碎那碗羹？那张家的银饰为什么会突然掉落？凡此种种，您就一点都不怀疑吗！”

德安听着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一边跺脚一遍思考自己的脑袋究竟还能保住几时。

须臾间，不远处走来一女子，摇曳生姿，那模样长得有五分像沈芙潇，她便是三公主沈朝瑶。

德安像是看到救星般向她飞奔而去，“三公主，您赶紧帮小的劝劝五公主吧。”

沈朝瑶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和德安公公点头致敬后，便趴到了沈芙潇的耳根道：“杨小侯爷和张大将军都找人验过了，银针发黑，说明父皇那菜里就是有毒的。这菜席又是他一手操办的，他还有什么可辩驳的？”

沈朝瑶看着沈芙潇，轻蔑笑道。那眼神好像在看一条丧家败犬。

可沈芙潇却置若罔闻，只是看了眼德安。

德安公公摇了摇头。

沈芙潇冷笑了一声，走上殿前的台阶，随后跪在了殿门口：“怎么？心虚了？说不得？是怕我说出什么来吗？”她突然提高声音，“父皇不就是忌惮他们的势力吗？不就是把这次也想和之前那许许多多冤案一样想撒手不管吗！不就是害怕丢了自己的皇位吗！”

“五公主！”德安脸色大变，似是哀求道，“祖宗啊，饶了小的吧，可莫要再说了，不然小的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

沈朝瑶觉得有些好笑，毕竟这样精彩的场面可不多见，于是也屈身走上台阶凑近看她。

看着沈芙潇那张孤傲冷清的脸，她突然生出一丝恨意：为什么？纵使须臾后有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风险，她也能这般泰然自如吗？

从前，沈朝瑶一直觉得，父皇心里总是无条件偏袒她眼前的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她似乎永远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自由进出福宁殿，甚至是皇宫的各个角落，包括后面的选驸马。大家都是权衡利弊之下找了个门当户对的朝廷命官的儿子嫁了，以便父皇更好的收买官心。

可唯独她沈芙潇。

她喜欢秦皖，父皇便许她嫁了。即便秦家早已不似当时那般如日中天，但父皇还是宠着她让她嫁了。

沈朝瑶有些嫉妒她，或者说恨她。

总有人说，姐妹之间何必在乎些长短参差？但那前提也是大家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就连五个指头还不一般长短粗细。

更何况在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谊？就连手足都是可以相残的。

正当沈朝瑶想要好好嘲讽一番沈芙潇时，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位传旨公公。

沈芙潇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突然就亮了起来，站起身问道：“公公，可是圣旨？”

公公双唇紧闭，只是瞥她一眼，便匆匆走去。

沈芙潇知道，圣旨不到领旨人面前是不会宣读的。可是她无理取闹惯了，于是穷追不舍，一路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一双裸足在雪水里浸泡的久了，早已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