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梦中隐约地听见号角声,秦忠猛地坐起身子,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环顾四周,干净的床幔,盛着炭火的火盆,幽幽的药香,淡淡的墨香,一时熟悉一时陌生,梦境般的不分明。屋外石头与先生正在说话,隔着门窗隐隐约约的,听得并不十分真切,却让人莫名的安心。
秦忠深吸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珠,这才清醒地意识到这里是青天药庐,并不是军营,听不到号角声,所以刚才的那些横七竖八躺在血泊里的同袍们,交织纠缠在一块的刀枪剑戟,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都是在做梦,一切都是梦里的,不是真实的。
阿南已经三天没有来青天药庐了,秦忠很担心,不知道她在军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的伤势恢复的比预想中的要快,原本打算回军营休养的,可阿南说什么都不答应,军营无医无药条件艰苦,很不利于他伤势的痊愈。秦忠拗不过她,就留在了青天药庐养伤。不过阿南每天都会找机会从军营里偷溜出来,到青天药庐看他。可就在三天前,秦忠从日出等到了日落,也始终不见阿南的影子。他心里虽然有疑虑,不过也暗自劝慰自己,或许有军务在身,阿南只是无暇顾及。可一直到第二天第三天,阿南还是没有出现,他开始慌了。
有种隐隐的不安自心头掠过,秦忠决定要出去探个究竟。他的右臂用夹板托着吊在脖颈上,为的就是防止他右臂胡乱动牵扯伤口。这会儿他一着急,都忘记有伤在身了,猛地甩了一下手臂,拉动了伤口,一阵钝痛自肩胛骨出蔓延开,疼得他浑身发颤,血色褪去惨白的脸上渗出一层冷汗。他咬紧牙关硬挺着,待钝痛稍缓才呼出一口气,随意披了一件单衣就出门了。
石头正围着火炉煎药,听见门口有动静,寻声望去就看见秦忠岣嵝着身体扶着门框站着,他皱着八字眉,撇嘴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秦忠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全身的气力似乎都耗尽在疼痛中了。
赫连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秦忠稍稍打量了一下,不悦道:“伤口才愈合,你乱走乱动撕裂了伤口,这条手臂就是大罗神仙也医不好了。”
这些天秦忠虽然常处于卧床昏迷的状态,与这主仆接触不多,但心里始终感念他们的厚恩。尤其在先生耳提面命地嘱咐他不宜走动,他却肆意妄为,有付先生的苦心,心里不由的一阵愧疚。
“先生,阿南她……”秦忠艰难地喘着粗气,吐出的每个字都使劲浑身的气力。
赫连见他撑着一口气强忍着疼痛就是为了打听那个小士兵的消息,心里着实有些震撼。几天前那个叫阿南的小士兵也是这样硬撑着把高他一头的秦忠送到青天药庐的。同袍之谊也好,手足之情也罢,这样的情谊总是弥足珍贵的。
石头这会儿倒是快言快语了,抢先开口道:“他都三天没来了,肯定把你给忘了。”
语气中透着些许抱怨和嗔怪,好像被遗弃的不是秦忠而是他。虽然石头不想承认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呆头呆脑只会惹先生生气的家伙,总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的挺讨人厌的,但他突然不在了还挺无趣的,好像还有点惦记他。石头都怀疑自己也得了什么重病,否则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秦忠自然不晓得石头内心的千回百转,他固执地相信阿南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不会的,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不来的。”
对于他近似偏执的坚持,赫连禁不住疑惑地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说不定他觉得现在的你就是一个包袱只会拖累他,所以不想管你了,这是很有可能的。”
秦忠坚决地摇了摇头,没有一丝质疑和犹豫,“阿南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说着便拔腿要往外走,只是才迈开腿就已经吃力的上气不接下气了。钻心刺骨的疼痛麻痹了他的感官神经,稍微动弹一下,每块骨头都叫嚣着疼,他忍不住地’斯斯’□□出声。
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大抵每个大夫都如此,看见枉顾身体的病者,总是要训斥一番的。赫连很少动气,即使在大是大非上也常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提点了几句,“你现在连这个院子都走不出去,怎么去军营找他?”
秦忠咬着牙坚决道:“就是爬我也要爬过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跟他倒是一样的固执。”赫连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异样情绪,似滚水烫过似的刺痛,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他思量片刻,轻声低叹道:“罢了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破例一次管这一回闲事。”
秦忠闻言,喜出望外道:“先生愿意帮我?”
“你现在伤势未愈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养伤以备来日吧。”赫连颔首低眉,整理散在矮桌上的一大堆竹简,分出一些心思回应他,“我叫石头出去探一探军营那边的情况,你暂且安心休息吧。”
“石头?”秦忠原以为这先生神机妙算定有什么高招妙计,不出家门便知天下事,却不成想竟是让一个孩童出去打探消息,不禁有些失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