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缅怀
孟君集的死讯是在暮时传开的。
血色残阳下,齐郡侯府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叫,随后有哭声响起,逐渐向外蔓延。
这是一群用钢铁铸就的战士,兄弟死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哭,军师离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哭,被刀剑刺穿身体的时候他们更不会流下一滴泪水……
但此时此刻,他们悲愤而泣!
折威军被取缔后,他们本该返回老家各找出路,是孟将军把他们聚在了一起。
也是孟将军在他们心里种下了希望。
现在将军死了,希望也就没了。
从此世间再无折威军之名。
靖水楼和侯府只隔了三条街的距离。
察觉到侯府的动静,关千云自告奋勇地外出询问,没一会儿就返了回来。
“齐郡侯自杀了……”他皱着眉头,语气沉重地说出了这个消息。
似乎有乌云在房间里凝聚,跳动的烛火显的安静、很压抑。
窗外的靖水河上也是一片黑暗。
如果是以前,这时候的靖水河中应该有许多画船,河面漂浮着点点灯火。
短短几天过去,这座城就变得不一样了,繁华尽谢,被落寞取而代之。
谢周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孤独流淌的河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种味道不是难受,说到底他和孟君集之间没有交情,和那十几个折威军士卒也只
有简单的雇佣关系,伤感会有,但却谈不上悲伤。
这种味道叫做共情和怜悯,还有对大夏的失望,为何对功臣如此薄凉?
当然,他心里也有愧疚,自己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齐郡侯府走向灭亡。
沉默了不知多久,谢周忽然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不知道。”关千云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后接着说道:“其实也不重要。”
谢周说道:“不重要吗?”
关千云“嗯”了一声。
燕清辞也起身走到谢周身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说道:“其实除了这座城里的人,没有人在乎他为什么自杀,也没有人会深究。就算是有,也终究会在岁月的流逝里遗忘,直到若干年后,尘归尘,土归土,再不被人提起。”
“那些史学家呢?”谢周说道:“他们也不在乎吗?”
燕清辞轻轻摇头。
人都有私心,史学家们也不例外。
如果孟君集仍在长安,如果孟君集仍是折威军的大将军,如果孟君集仍大权在握……
如果时间能倒回到五年前……史学家们当然会在乎。他们为了青史留名,为了蹭折威军的荣誉,必然会你争我抢地去为孟君集作书列传,去追求孟君集自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但以孟君集如今的地位,还不足以让他们担上掉脑袋的
风险。
真正可以为了还原真相而弃生死于不顾的史学家有,但少之又少。
“那史书上会如何记载?”
“太和四年,寒月初二,齐郡侯孟君集寿辰之日,与内廷司发生争斗,以致府内伤亡无数,族人几尽惨死。”
“次日,孟君集伤心过度,于府中自刎,暮时方被人察觉。”
“年五十九,薨。”
至于陛下送来的礼物,那个盒子与盒子里莫须有的果子,大抵会被人忽视。
庙堂上的龙椅,和早已不坐龙椅却仍在龙椅之上的皇帝陛下,依然高高在上。
就像月亮一般令人敬畏且纤尘不染。
……
……
老道士的速度确实很快,和姜御分别后,他只用一个时辰出头就返回了长安城。
此时夜色刚刚落下不久,观星楼外点着烛火,有人在昏暗的火光下等着他。
是李大总管。
“星君。”
李大总管还是一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对着老道士象征性拱手一礼。
老道士也依然笑容温和,认真还礼。
“大总管是想知道齐郡城的情况?”
“我来只想问一件事。”
李大总管问道:“孟君集怎么样了?”
老道士淡然道:“自刎了。”
李大总管有那么一瞬间愣住了,但也只楞了那么一瞬,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星君告
知。”
随即转身离开。
回到内廷司住处,李大总管少有地让人送来了一壶酒,也不用酒杯,就站在窗户旁边,直接对着壶嘴独饮。
寒月初二,月光稀薄,从窗外投过来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李大总管脸颊发红。
酒水辛辣,他被呛得有些难受。
“许久没喝,都快不会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