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繁影把这半截符纸捡了起来。

符纸已经被烟火熏黑，上面的字迹也不太清晰，但繁影还是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她起身出门，去看了看周涵，再确认周涵那里没有问题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她早年跟着师父修行的时候，曾领过一件整理鹤松山藏书阁中古籍的差事。

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那些古籍多用古语写成，顺序混乱，并且多有残缺，令她叫苦不迭。不过她也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这张符纸刚好被一本名为《异术志》的古籍记载过。

这是梦术，虽然这张符纸做得十分粗糙低劣，今晚那场梦术的手法也并不高明。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上没有仙门各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皇帝和朝廷，在那时神明统治着一切，所有凡人都被祂们所奴役，一直到祂们因为彼此之间的内战而消亡。

据说在那段时间世上流传着各种邪术邪说，梦术就是其中一种。

这种术法十分恶毒，它用画着符文的符咒来篡改中术者的梦境，并在梦中将中术者无声无息地绞杀。

《异术志》中有明确记载这种邪术已经失传的。

繁影捏着这半截符纸，神色晦暗不明。

她起身，掏出笔墨纸砚，飞快地写了一封信并把信交给纸鸟。

纸鸟抖了抖翅膀，飞走了。

她目送着纸鸟，直到纸鸟完全在她的视线中消失。

她盘腿坐在床上，仔细查看那张符纸，神情严峻。

第二日，傍晚。

虽说中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现在现在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繁影穿过拥挤的人群，最后站在一家酒楼檐下。

这家酒楼叫做烧霞楼，小而精致，算得上是霞浦城有名的酒楼。

繁影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他们在二楼，那几个男弟子看上去十分高兴，已经喝了一阵子的酒，脸上都是一片潮红。

苏橙坐在一旁喝茶，见到繁影进来，她过来揽住了繁影的一只胳膊：“你总算来了，走，咱们去雅间里。”

繁影微笑着，随着苏橙坐在雅间。

菜肴很快就送了上来，香气四溢。

一同送上来的还有一壶蜜酒。

苏橙伸手接过蜜酒，给两人分别斟了一杯。

她说：“霞浦的蜜酒十分出名，尤其是桂花蜜酒，这个时候喝正好，你尝尝。”

繁影笑了笑，接了过来：“是么？”

她抬眼，看着苏橙，嘴角浮着几丝柔和的笑意。

苏橙坐在她对面，上半身微微前倾，笑得十分甜美。

繁影敛了笑意，手一扬，当的一声，那杯蜜酒摔在了地板上。

窗外依旧还是十分热闹，只是此时的热闹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纱，朦胧而虚幻，令人捉摸不透。

苏橙笑不下去了，她的表情变得麻木而冷漠。

繁影突然暴起，剑光如同闪电一般，刺向苏橙。

苏橙也掏出了剑，两剑相击，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

繁影深吸一口气，碧色剑光如暴雨一般，砸在苏橙身上。

苏橙也不甘示弱，她举剑格挡，竟也挡下了几分攻势，她的剑很轻巧，破开繁影的剑之后冲着繁影的眼睛直直戳来。

繁影早先就摸过苏橙的底，是清楚苏橙的实力大概是多少的，她向后一仰，躲过苏橙的同时使个巧劲掀翻了桌子——

桌子上的菜肴汤水淋漓，洒了一地。

苏橙沾了一身汤水，剑尖一顿，但很快又刺向繁影。

繁影早有准备，她剑身一横，就挡下了苏橙的剑。

她学的这套剑法名叫《寒涧松》，这剑法的招式讲究疏朗，招式大开大合，自有一番气派。

繁影的剑发出阵阵清鸣，顷刻就又是一片繁密的剑影，像是细密的网，令人无法逃脱。

苏橙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力有不及。

繁影一剑下去，削断了苏橙的剑，刺穿了苏橙的手臂。

苏橙的血肉里，缠着根根银丝，随着繁影的剑光，那些银丝开始渐渐消解。

一只个头很大的，绛红色的蜘蛛撕开苏橙的血肉，从她的心口处爬了出来。

繁影没有给那只毒蛛发出任何声音的机会，剑尖一挑，磅礴的剑意就将它碾碎了。

苏橙的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繁影走过去探了探，她已经死了。

繁影深吸一口气，忽而侧耳。

今晚所有的热闹都在一瞬间收声，一片死寂。

繁影打开窗户，朝外看了看，街上的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一轮浑圆的月亮挂在天幕中，突兀而诡异。

她的手撑在窗框上，略略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