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

跑了那么久，力气的流失、汗水的滑落、胸口一阵一阵扯动的疼，以及行人的指指点点，都太过真实了。

尹心月不是真正的痴呆，她早已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回到过去了，回到爸爸壮年的时候。

尹心月又笑又哭，胡乱抹了两下脸，边泣边涕，很快脸糊成了一个大脏猫，“爸爸，心心回来了，心心回来了。”

嘶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而来，低沉中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曙光。

尹心月用衣袖又抹了抹脸，站起身，往路边擤了几下鼻涕，鼻腔彻底干净后又继续赶路，看着前方的眼睛冒着丝丝缕缕的金光。

“我要回家。”尹心月自言自语道。

尹家和江家离的并不远，平时走路也就一个多小时，然而尹心月又哭又跑了几段路，居然比往先还早了二十几分钟到。

尹家条件不是很好，江家自然也是如此，因为江离的父母早在他儿时就不在了，只给他一个几岁的小儿留下两间破旧的房子，连吃饭穿衣都是问题。

就连三年前尹心月嫁进江家时，还经常为衣食担忧，有一次更是因为三天里只进了几口水，加上还特别想要表现自己的，就饿晕了过去。

刚好那天尹心月的父亲尹大川过去看女儿，就看到了躺在冰凉地上的女儿。

尹大川连忙把女儿背到几个村唯一的小医院，听到医生说是怎么回事之后，等尹心月醒过来他就黑着脸说带她回家。

但他那个女儿不成器，还念着那个没有心没有肺的男人，怎么都不愿意回去。

上辈子的尹心月后来很多次还回想过那个场景：

她爸爸忍着怒气道：“江离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来医院都多久了？他家离医院远吗？出来的时候太阳高照，现在太阳都落山了，他都没来看你一眼！”

“你自己想想看，你嫁过去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在家的时候，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我也从来没短过你吃穿，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哎！”他一甩手，失望地背过身去。

尹心月自己内心自然也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她那时候年轻，也是前半生不说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但也是在宠爱之中长大的。

所以那种吃穿皆愁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或许一开始还是挺新鲜的，虽然这个“新鲜”差点让她饿死。

加上她又对江离那样迷恋，所以一点也听不得爸爸说江离的不好，所以尹大川背过身去后她也没有对这个爱她的父亲感到抱歉，而是气冲冲地回江家了。

临走之前还生硬地甩下一句话：“我嫁给江离就是江家的媳妇儿了，以后别动不动就说带我回家，现在江家就是我的家。你不就是觉得我们家穷，看不起我们家吗？我们也不求你看得起……我也不求你来接济我们！”

气在头上，她什么话都说出口了，其实她知道的，她那样说怎么不会伤到疼她爱她的爸爸？但她还是仗着爸爸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任性着。

如她所愿，那一次之后爸爸再没来找过她了。她自己也后悔过，然而年轻的时候脾气比什么都倔，始终低不下头来找父亲和解。

而也是那之后吧，尹心月看着周边熟悉的场景，迷迷糊糊地想着，好像就是那次之后江家就和尹家反了过来。

但好像也不是那次之后，似乎是从儿子江羽墨出生以后，江离才开始想方设法地赚钱养家，他们家的条件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一年比一年好，逐渐的，江离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觉醒了赚钱的要领，之后更是把尹家甩在了屁股后面。

人们不再说尹大川白养了一个倒贴男人的女儿，而是酸溜溜地说他们尹家是早有谋算的看中了江离的能力。

想起那些是是非非，尹心月胸口有些反胃，她干呕了一下，立马决定不再想那些令人不痛快的上辈子。

尹心月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村庄，自从她和爸爸那次决裂之后，她就没来过这边了。

后面爸爸不在了，她也只是来过几次，久违的第一次是为办理爸爸的丧事，后面就是给他给妈妈扫墓……

和很多次她梦到过的场景一样，是故乡的童年，没有后世的平房高楼，也没有光滑不脏鞋的沥青水泥路，浓浓的乡土气息……

她现在回归的节点是已经和爸爸发生争执以后的两年后了。

离家距离越来越近，尹心月本来急切热烈的内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但是内心的那一簇火苗却越发地高涨，按耐不住的紧张。

她捏紧双手，死死地盯着家的方向，害怕却仍急切的，终于走到了家门口。

映入眼帘的是很小的小屋子，两间屋子连在一起，屋顶上的茅草换成了瓦片，但墙体还是用黄泥建成的。外边围着一圈栅栏，上面还挂着几个葫芦，勉强算是围成了一个小院子。

真的很小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