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剪
白鸿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场梦里。
梦里,他舅舅的血溅在谢府的大门上,麟儿哭叫着,母亲睁着血红的眼问他:“你为什么不报仇!”
“为什么还在白府苟且偷生?”
“为什么还在叫仇人‘父亲’‘夫人’?!”
人群惊恐地逃窜哀嚎,仙长鞭长莫及,鬼物从脚下探出狰狞身形,枯骨般的手握上权贵的脚腕,怨力贯穿绸缎包裹的身躯,它们在惨叫中大口吸食“痛苦”。
“姐,二哥!”白乌安在他旁边,声音颤抖地质问:“……这是什么?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乌安。”白长灵摸了摸弟弟的脸,眼神中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低声道:“睡一觉吧,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好了……”
白乌安不想睡,他挣扎着撑开眼皮,声音却越来越微弱:“那么多人……”
他倒下去,被一双手接住,打横抱起。
“十三,看好他。”白长羽轻声说,“他少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卫十三横抱着白乌安,低头,“是。”
圣德殿内,歌舞升平不再。
皇座之上,容帝垂眸看着一片混乱,漫不经心地啜饮了一口酒。
“还不够。”他喃喃,“再等等,很快,很快了……”
丞相立在他身后,身边站着衣着华贵的路云舒,背后是神情不明的双生子、昏迷的白乌安,与被白乌安拉上来、被暗卫随身看守的白鸿。
“夫君,还要多久?”她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像是对眼前的场景心生不喜。
四大门派的人临时插一脚,他们不得不提前进行计划,以至于山川法上的口子开得还不够大,只有等级低下的小鬼能逃出来。
十四年前,他们谋划了整整两年,靠那块珚玉成功打开了山川法的一角,才放出了一只灵寂残鬼。
结果控制不当,事情闹大,被跃玄观的人发现了,险些没瞒过去。
他们从此谨小慎微,凭借那次的小小经验推演了无数次,眼看就要成功了。
——结果又是跃玄观!
路云舒恨得咬牙,心中却又有些隐忧。
跃玄观那个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最好不要干扰到哥哥的计划。
不过想她一个融合期的小小修士,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怕就怕……
她想起那名至今身份不明的“散修”,眯了眯眼。
白丞相沉声道:“至少还要一刻钟。鬼物成了‘魊’才能用,在此之前……就让几位仙家弟子显一显神通吧。”[1]
他们在高台上轻声谈论,仿佛殿上的血海苦难不过草芥。
奇怪的是,不管是白鹿门派出的长老,还是跃玄观的江照然,都好像瞎了眼一般看不见他们。
——实际上,他们所处的只是一个较为基础的隐踪阵。
只是鬼物出现的突然,他们又消失的突然,两人没时间细想他们是“逃去了哪里”,自然也没去探查台上究竟还有没有人。
江照然剑上附着灵力,又杀灭一只残鬼,在耳边不断的求救声中皱起眉。
白鹿门那两个弟子年纪还小,见此番此景皆是心急如焚,得了师长的允许便下场开始捞人。
如此突发情况下,自保之余还能满殿乱跑地救人,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相比之下,更加沉稳的年长者则都察觉出了不对。
殿中局势混乱,他们顾及着不能伤及无辜,均不敢放开手脚;即使如此,杀灭的鬼物也已经不少了。
可这殿中的鬼物非但没少,反而还增加了。
不仅如此……
“照长老,你有没有觉得,殿中的死气太少了些?”白鹿门来使道。
此人姓路,是白鹿门直系之人,与江照然还算熟悉。
江照然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鬼物身周伴着死气,死后身躯亦会化为死气消失,这么多鬼物出现又大量死亡,殿中的死气浓度早该令修仙之人感到不舒服了,不该还如此之低。
死气含量低,只能说明一件事。
“幕后之人在收集死气。”江照然挥剑救下一名女子,手上给她包了个护罩,把人扔出了殿内——他们最开始还守在大殿门口,生怕鬼物逃出去,结果却发现大殿门只允许人类出入,而鬼物甚至没有要出去的意向。
死气……收集死气能有什么用处?
江照然见多识广,脑中闪过多个禁术密法,又被他一一推翻。
他的眼角无意瞥到那个纯白的大罩子,又移走,忽地一顿。
江照然猛地转过头。
那罩子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
“……”江照然气沉丹田,隔着半个大殿喊道:“岳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