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
旦明,鱼白稍显,云飞山山脚的岔路口,已有稀稀落落的贩夫往来其间。
这个岔路口一向热闹,是华县的坐标之一。
东边小道曲折蜿蜒,落叶厚重,杂草丛生,三里地后便是归起山山脚;南边主道宽敞笔直,是通往安华城最快的官道;北边小径通幽,隐约可见两排老旧的青瓦屋,几棵桂花树开的正茂,簇簇花朵点缀于枝头。
慕尘月的目光却落在西边。
青石板居中而上,路边树影婆娑而下,石板光亮如新,清亮的灰白色,镶着时光的崎岖斑驳,慢慢地,深深的,向远延展。
阳光渐明,行人愈多,路旁的早点铺子冒着奶白色的热气,令人垂涎的油香裹挟着路人的味蕾。
熟悉的香味窜进她的五脏六腑,吹散心头狂舞叫嚣的前世浮尘,唯余油香绕颈,咕咕肚鸣。
这岔路似比平日更加热闹,不仅多了许多宗门弟子,空气中也有些不寻常的气息,相熟的人交头接耳,掩嘴议论,骚动频频,陌生人眼神碰撞,彼此打量,焦躁难耐。
也就没有人特别注意一个衣着邋遢,其貌不扬的失神男子。
这身男子装扮,是她这十几年来的惯用装束,而慕明轩,是她为这身皮囊起的名字,只是她明白,从她回到华州的那一刻起,她最好与“明轩公子”断了联系,将情意留在江湖。
不经意的路过,慕尘月向挂着“袁记面食”的早点铺子走去,各种词汇清晰的飘进了她的耳朵,牵起了唇角不易察觉的笑。
老板袁四手脚利落,很快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她面前。
碗中馄饨油亮可人,配着清爽的菜丝,红红的萝卜丝,而那馄饨皮薄馅足,大小也如计算过般,刚好一口一个,咀嚼时,只觉得肉香、菜香混着汤汁的浓香,将整个味蕾都驯服了。
她眉眼明亮如月,嘴角轻翘,笑容灿烂纯粹,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果然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袁四很是感动,显然除了慕尘月这样的吃货,铺子里其他人多是食髓不知味,注意力都在论武会上。
在宗门中,比武会也有不同的等级。
最高级别的是宗门大会,汇聚天下宗门精英,如群英会般。其次是七宗举办的演武会,高手对决,名师点拨,奖品丰厚,让人神往,却是只有七宗弟子才有资格,其他门派便是门主也只能望洋兴叹,最末的是宗门世家的评武会,世家子弟交流心得,研讨武道,讲的是扩宽人脉,强化地位。
所以无论哪种聚会,小门派的弟子们要么是一旁吆喝助威,要么连入门帖都是奢求。
而令风门的十日论武会,便是为这些门派举办的,这也让令风门笼络了不少人心,俨然成了华州第一门派,而门主吴复更是成了许多人心头明月,立志模板。
铺子里坐着不少吴复的追随者,对吴复的大力凛然的英雄事迹夸夸而谈,又说起对风家重情重义,照例也要对风家鄙薄几句,唾沫横飞,眉飞色舞,俨然自己是那个亲力亲为者。
便是在这样一派祥和的追捧夸耀间,一个神经兮兮的老人忽然起立,自顾自的大笑起来,声音嘶哑刺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老人头发蓬乱似草,须发灰白,面容枯瘦,他眼睛圆瞪,手指朝铺子外胡乱的指了指:
“你们没有看见吗?这里,哪里,都站着好多人,你们在说风家时,他们都在朝你们笑呢。”
他忽是凑近慕尘月,隐隐传来酸臭,语气神秘,:“知道吗?风家人其实都没有死。”
“哈哈哈。”
老人扯着头发大笑,尖锐刺耳,深陷的眼角刻进了太阳穴,笑声如诅咒般,让人头皮发麻。
慕尘月被那笑声震的头晕目眩,耳边一阵嗡鸣。
众人刚要捂耳躲避,笑声戛然而止。
在抬眼,老人已变成了深沉的书生模样,背着手,信步而去:“悠悠十八载,匆匆又轮回,他们会在蓝色火焰里重生,那些冤枉他们的人,害了他们的人,都要死,都要死!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菜香依旧,只是多了几张呆愣惊恐的脸。
慕尘月笑容浅淡,眼神轻飘冷漠,透着不真实的温度,对这份意外之喜,她实在有些无从评价。
早点铺子就如热油倒水,融洽的议论炸了锅。
老人的话似乎给那些宗门弟子本该藏在礼数和体统后的窃窃私语找到了宣泄口。
一阵勾头凑耳的窃窃私语后,一部志怪小说:巡夜弟子惨遭夺舍,风家厉鬼孤山作乱,应运而生,曲折离奇,伴着昨夜森森的风声,搅得早点铺里的空气透着某种阴冷和诡谲,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付了钱,慕尘月却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她只恨没有随身带着纸和笔,否则将这故事记下,稍作整理,卖去戏班,换几天饭钱定是绰绰有余。
“天啊,我的酒!我的酒!”
一声悲鸣伴着刺耳的哭声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