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合上书页,二人沉默了好久。
魏禾又适时想起陶春和瘦到近乎销刻的面容。
她闭了闭眼。
又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
此时,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为何他们第一次去到陶家,看到陶府门前的茶田如此疏于打理。
为何陶春和那么瘦弱。
为何陶家一介邹县富商,却要厚颜无耻地去纠缠庞家,找庞家索要巨额钱财......
所有的“为何”,都在看到十八郎身世的那一刻,水落石出。
他们都被骗了,从一开始就被骗了。
越嵇成和邹县百姓都言,陶家是富贵商贾,在邹县是首屈一指的有钱人。
魏禾眼神凌冽,心中有一个声音喷薄而出:并不是的。
——陶家,在陶景明死后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没多少积蓄,甚至连打理茶田的人都请不起了。
所以他才要咬着庞曦不放,才要去洛阳庞家闹事。
陶春和要钱!
杨从易被勾着心思好半天,对方二人却被点穴似的,一言不发,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躁动地从榻上起身,“你们倒是说话啊,这十八郎有什么不妥吗?”
魏禾将那本户籍册扔回给他,道:“十八郎,他跟胡人做生意,买卖的是五石散。”
杨从易:“什么?!”
“就是那个传言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禁药!”
他急切地翻开户籍册,找到了龚泰清——也就是十八郎的那一页。
杨从易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目露震撼。
“龚泰清其妹龚汤雁,年八岁,于九月十五在街市上暴毙而亡。其女五孔留血,死状惨烈,貌似身中剧毒。据邻里描述,龚汤雁死前曾服用过量的禁药五石散,也一度成瘾。”
尽管这是十几年前的案卷,杨从易还是觉得心惊,他吸了口凉气,继续念着,“县衙一路追查,发现其女哥哥龚泰清有买卖五石散之嫌。审问之下,龚泰清怜其胞妹之死,对和胡人交易五石散的罪行供认不讳。县衙将此人抓入囚牢,以示效尤。”
“来年九月,陛下圣明,天下大赦,遂免除龚泰清罪行。”
杨从易简直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因为照这样来说,龚汤雁是十八郎亲手杀死的......
十年前,十八郎妹妹才八岁,这般小的年纪是不大可能主动接触到五石散的。
只能是十八郎给她的。
杨从易喃喃自语:“十八郎他,究竟是在干什么?”
魏禾看着柳青穆手中的书页,道:“他一开始,应当是想要救人的。你将案卷往前翻翻,前面还有一些十八郎邻里的笔录。”
杨从易猝然回神,往前翻去。
纸卷“哗啦啦”作响。
杨从易于是又看见了一段话。
“龚汤雁三年前病重,龚泰清四处求医,无果。最后在一个胡人那里寻得了一方良药。其药性烈,服药者却在短时间陡然回春,看上去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杨从易惊道:“所以龚泰清是因为想救妹妹,才开始跟胡人买五石散的!可那五石散从前朝开始便是禁药啊,服药者虽然能短时间内恢复气力,却也会因为药物作用大程度地损伤神志,变成一个性子暴烈,不人不鬼的疯子。最后的结果,只会是爆体而亡罢了!”
杨从易有些愤愤,“这对龚汤雁来说,就是一个漫长的折磨!十八郎怎么不懂呢?生死有命,怎能用这种药吊着性命啊!”
魏禾不语。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替当事人做出选择。
况且,她也说不准,若是有一日自己的亲人......身子也不好了,她是不是会跟十八郎做出一样的选择。
魏禾默默地看了一眼柳青穆,又怕对方察觉,很快移开目光。
龚家户籍中夹着这份卷宗,将这桩十几年前的旧事缓缓展开给后人看。
昭示着曾经的男人,面对自己胞妹的病,那份无可奈何的悲痛。
“龚汤雁的死,对十八郎来说打击应当是最大的,”柳青穆缓缓道,“可六年后,卷宗却又有补充。”
“有人举报一个叫十八郎的男子,从胡人手中收取五石散原料,再在邹县黑市以高价卖出。经调查,化名十八郎的人正是六年前的龚泰清。这么些年过去,曾经给自己妹妹吊着命的五石散,却成了十八郎自己的营生。”
杨从易这时也看到了这里,随口道:“我真是纳了闷了,十八郎他做这种事情,不会觉得对不起自己胞妹,良心不安么?”
魏禾道:“人心难测。谁也说不准逝去的亲情,和面前快到手的钱,到底哪个更重要。”
“我不懂,”杨从易撑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