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陶娴的案子始终没线索,但邹县也不可能因为一个案子的停滞而太平无事。
相反,每年秋菊节日过后,县中经常会因为节日的繁闹欢腾,惹出点混乱,买卖纠纷和当街劫掠的案子便频有发生。
虽然是小案,但数目众多,民怨难挡,县衙不可能不管。
于是秋菊节刚才一过,县衙手中的卷宗便开始堆叠成山,三班六房的衙役们又被迫忙活起来。
这日,魏禾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刑房衙役们都去街上调访办案了,空荡荡的房内便只剩她一人。
她将陆平带来的寒山寺资料端在手中,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烦意乱地搁下卷宗,魏禾闭了闭眼,站起身,去后院的甜水井边上洗了把脸。
回来后,她继续强撑着精神,将寒山寺的资料翻回到第一页,慢腾腾地开始重新细读。
渐渐地,她在关于寒山寺记载的字里行间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寒山寺是由两个前朝的世外高僧创建的。但由于十年前朝堂易主、政权更迭,战火纷争时不幸被波及,整座寺庙被烧毁掉大半。
现在寒山寺东边的大殿,都是这几年兴建起来的。
但事情便是奇怪在这里。
邹县人口不多,寒山寺香火虽旺,但不到五年时间里,寺中除去僧人的日常开支,仅靠那么一丁点香火钱,是怎么也不可能将建筑修缮得如此之快。
一个佛寺,除去香火,要重新建起,便只能靠人捐赠了。
可魏禾翻看了寒山寺过往十年上交邹县衙门的账簿,其中却并没有发现那些“人”。
一个都不曾有。
既没有人捐款,寺中整修重建的钱又是从何而来?
日落西山,夕阳余晖穿过屋门透进来,案上的卷宗和暖黄的光线驳杂缭绕,乱成了一团。
魏禾埋在卷堆里枯坐了一个时辰,一无所获。
她心神疲倦,趴在案上发着愣,想着等陆平他们回来好好询问一番,却不料等来了一个兀突的消息。
有衙役跨过门槛,急匆匆跑来朝她禀报:“魏姑娘,您带来的那个傻子,在街市上被人打了!”
—
庞曦被打了,这实在是出乎魏禾意料。
因为照理来说,庞曦就不可能会踏出县衙,更别说会在闹市上当街与人扭打在一起。
柳青穆曾经吩咐过罗黑,要他看好庞曦不要让他乱跑。庞曦如今溜了出去,只能是罗黑的失职。
到现场的时候,街上围了一圈圈的人。四周喧闹一片,各种议论和嘈杂混在一起,什么都听不清楚。
衙役们护着魏禾拨开乌泱泱的人群,挤到了人堆中央。魏禾在一片熙攘和喧嚣中,看见了瘫坐在地面上的人。
双眼警惕如野狼,嘴角挂着黏连的血沫。面上、手背上、被划开衣物而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有着深浅不一的刀痕。有的刀伤甚至现在还在汨汨留着血,这执刀之人似乎对这个傻子下了死手,不想让他活着离开。
魏禾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庞曦此时此刻已经被打得说不清话,也分不清敌友,见到有衙役上前想要照看他的伤势,他不配合,反而挣扎地更加厉害。
直到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魏禾,庞曦才在一片疼痛和混乱之中抽回了一丝神志。
他缩着脖颈,喃喃道:“魏禾......”
魏禾庆幸他还认得自己。
她摸着庞曦杂乱的发顶,平定着他的情绪,一边转头,用唇语对衙役道:“把他带回去县衙。”
衙门里有专门的坐堂医,可以避开众人的视线。
衙役们点头,将脚步踉跄的庞曦搀扶起来,生拉硬拽地将人拖走了。
地上淌下了一条血痕。
围观百姓见魏禾也要跟着走,连忙“诶”了一声,走上前,旁敲侧击地打听,“姑娘哦,这,这傻子是那个庞曦啊?咋成这个样子了啊?”
“我也想知道,可打人的都跑光了,只剩一个什么都说不清楚的,”魏禾转过头,眸色深幽地对着问话的妇人,“大娘,你既然在这看了这么久,要不跟着我回县衙做做笔录,说明说明情况?”
妇人眼睛瞪大。
她一退再退,一连退了三步,才堪堪停下来,干笑道:“我......我只是刚好路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一边说,一边往街边巷口快步离去。
周边看热闹的百姓也是汗流浃背,匆匆走开了。
毕竟,看热闹聊八卦虽然挺可乐,但被官差传唤去衙门,没点手段和银子,那还真的出不来。
魏禾沉着脸,看着自己身边逐渐空荡,抬脚回了县衙。
傍晚,县衙医堂里。
魏禾挥退了守门衙役,进去后立刻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