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阁楼里，魏禾被扶梯的木材倒刺划过，指尖微颤，疼得眉心一皱。

她缩回手，血珠顺着伤口滑落下来，滴在实木阶梯上。

木板上霎时间绽开一朵血色。

鲜艳的红和疼痛让她稍微回过了点神。

外面的打斗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寂，而方才在廊檐外与那侍卫的匆忙一撇，已经让她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那晚引她来春满楼的，正是此时在屋外的侍卫，郭淮的手下！

这起针对魏家的案件、灵环的死，甚至是春满楼徐娘的滋事，一切都是郭淮在自导自演。

郭淮是伏在暗处的凶手，也是站在明处，秉公执法的都察院御史。

这些，魏禾尽管早有猜疑，但想法一经证实，心脏依还是狠狠跳动几下。深深往肺腑里吸了几口气，魏禾终于是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去往一楼。

内心却依旧惊疑不定。

郭淮他先是杀死灵环，嫁祸魏家。接着抓走娘亲，遣黑衣人引她入春满楼后院，然后......

然后，便是诱她入局。

扣她一个私闯春满楼，欲破坏证据，包庇魏母的罪名。

兄长远在南洋做官，若是连她也被擒住了，魏家便再没有可以伸张正义之辈，只能如案板上的生肉，活活任人宰割。

那日，若不是柳青穆在此案上横插一脚，赶在都察院到来之前，差县令阮仆去把她从春满楼里救回，郭淮恐怕早已得手。

魏家一众，大概已经收监的收监，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

而郭淮，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十分明确。

——他凭借一己之力揽下此案，不是闲得无事，而恰恰是为了保护自己。

只有让自己人查自己人，他才能立在全然安全的地带，为自己镀上一层公正无私的佛衣，悠闲自得地俯瞰魏家一群挣扎的蝼蚁。

在自己辖制之下的洛阳城里，他无论栽桩陷害还是公报私仇，都无人敢多说一句。

何况这被构陷罪名的对象，还是在洛阳臭名昭著的魏家。

百姓们听闻魏家主母出事，放爆竹烟花庆祝都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对恶臭满贯的魏家中人产生任何同情。

杀妾夺宠的罪名一旦扣在她娘亲头上，洛阳百姓自然会认为他们的郭御史大义无疆，铲除了洛阳魏家又一恶人。

郭淮正是摸清了洛阳百姓对魏家的恨，所以就算知道自己的行为激进得操之过急，面上也十分镇定自若......

阁楼的楼梯底下悬空，魏禾踏阶而下，木板便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可她，又实在是不明白......

不明白郭淮究竟和魏家结了什么仇怨，要废这么大劲去勾结春满楼，杀害灵环，以此置魏家府上所有人于死地。

脚步落在一楼，魏禾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吹燃。

她不明白的事情，恐怕唯有等真相大白于天下后，亲自去向郭淮审问个清楚了。

此时，火光照耀之下，一楼的陈设被映射得明暗不定。魏禾环顾一周，发觉四周窗户紧闭，屋内宛若黑夜。

不同于方才她所搜查的二楼，一楼大概是灵环平日里接待客人的地方，看上去十分淡雅、利落。

一床，一桌，一椅，一琴，两盏壁灯。除此外，寥寥无物。

红馆里的收入通常进了老鸨的口袋，姑娘们没什么现钱，但客官拿来哄她们的首饰衣裙却收的不少。

灵环在这春满楼后院活了大半辈子，尽管平日里不接客，但好歹是这青楼里的一介头牌，就单是弹奏曲子得来的赏，也十分可观。

而魏禾方才搜查的二层，便是用来摆放灵环生前收到的首饰衣物。

物品虽然多，但陈列得整齐有序，一眼就能看尽。魏禾扫了一圈，发现想要找到东西并不在其中，只能下楼查看。

可一楼......

魏禾这下一眼看去，实在看不出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她点燃了楼梯转角处的壁灯，将火折子吹灭收入袖中，而后摸着墙壁，一寸一寸地搜查过去。

若那灵环真是男儿身，且这件事徐娘并没有让春满楼其他管事知情，那么这里，灵环生前唯一的住所内，必然藏着极其重要的物证。

——一堆没用过的月事布。

她此行，便是为了找到这个！

还有......那个奇怪的粉末。

她第一次见到灵环鼻腔内的粉末，心中就觉得十分不对劲。

那粉末无毒无害，遇空气膨胀，聚水凝结，显然是有特殊的功用，但从都察院探查完灵环的尸体回来后，她在杨宅里的藏书阁内查找了许久的医书古本，但关于此粉末的记载却一无所获。

在医籍里找不到，这东西既然连庞曦一个傻子都能弄得到，必定也不是什么稀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