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刻钟时间已到。

卞天干盯着漏壶中最后一滴水掉落，片刻不停起身，从厢房跑去厅堂，靴底都要蹬出火星子。

还没赶到，却听见庞曦那吵死人不偿命的哭声，卞天干心中一咯噔，脚步迈得更大。

厅堂门前，魏禾和柳青穆正飞快地走下阶梯。身后的屋内，庞曦正在餐桌底下抱着脑袋，放声哭喊。

卞天干缓缓停下脚步。忽然有一瞬间，他无比嫉妒起这个傻子来。

痴狂之人可以无拘无束地释放情绪，丝毫不用理会他人，简直是羡煞旁人。

“卞大人。”

卞天干心中沉甸甸，想着这二人走后，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却见魏禾走到他面前，嘴皮子动得飞快朝自己道：

“灵环这起案子背后另有隐情，庞曦可能不是杀害灵环的凶手，大人你先把他保住，等我们回来。”

说完，魏禾转身就要走，卞天干脑子嗡嗡响，连忙伸手把她拉住。

“什......什么意思，什么保住？在郭淮面前把这个傻子保住？！别开玩笑，这人可是死囚，老夫都打算认罪自首了！”

柳青穆眼睛一眯。

他丝毫不留情地把卞天干的手扯开，冷道：“等我们查清了案件真相，卞大人自然能脱罪，但现在，就委屈大人罪加一等了。”

说完，这二人头也没回，大步流星走出府门，上了久候在御史府前的马车。

马车咕噜噜跑上山，卞天干听着耳边庞曦的哭喊声，忽然也想放声大叫。

还没叫出口，一侍卫匆匆跑来。

侍卫没看见自家大人铁青的脸色，皇帝不急太监急地询问道：“大人，魏禾和柳公子走了，我们是要重新把这傻子押回虎头监狱么？”

“......”

忽听身边没了声响，侍卫把头一抬，却蓦地挨了一巴掌。

“大，大人......”

“他奶奶的，把你押过去！”

侍卫捂着脸，一语不发，委屈得像小娘子。

卞天干看都没看他，只道：“备马，带上府上精干，无关下人不必知会。”

侍卫又道：“可，可郭大人的人马快要来了，如果不知会，府上的几十号下人岂不是......”

没说完，后面的话已经被卞天干的眼神吓得吞了回去。

卞天干冰冷的眼神黏在侍卫身上：“连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反驳我的话——你是要造反吗？”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侍卫跪下来以头抢地，磕了好几个响头不停歇。

卞天干在重重的磕头声中，仿佛一时间苍老了十岁，他叹了一口气，道：“把那傻子带上，备马。”

——

鎏金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速奔走，惹得周遭树叶晃动，林鸟狂叫。

杨从易都快把缰绳扯出火来。

这二人从御史府出来，便忽然说要去春满楼后院。虽不知意在何处，但杨从易敏锐地察觉到这时情况紧急，已容不得他再抱怨。

即使茫无所知，他此时却有种一往无前的斗志。

而车厢内，魏禾燥热的脑袋在看见碧菱的那一刻，忽然冷静不少。

“碧菱，”魏禾道，语气带着谴责，“你怎么来了？”

碧菱则傻呵呵冲魏禾一笑。

自从姨娘和下人们离开后，魏家便无人看管。碧菱向魏禾自告奋勇地提议说要去守着魏家，以防止有不轨之人行窃。

魏禾道没有人脑袋缺根筋，会傻得去一穷二白的魏家偷东西，况且一个小女子在空荡荡的魏府不瘆得慌么。

但拗不过碧菱坚持，几番劝说无果，魏禾便由着她去了。

几日不见，魏禾没想到碧菱会突然出现在杨家的鎏金马车上。

——明明来的时候，这丫头还不在！

“别笑，你实话跟我说，怎么突然来这了。”

碧菱眼睛朝下看了看，也不能说自己是担心杨从易这小子武功不行，保护不了自家小姐，这才跟着来的吧。

于是只能犹犹豫豫地低下头。

一旁的柳青穆扭头看着车窗外飞掠的树影，从上马车开始到现在都一语不发。

马车忽然颠簸一下，魏禾没坐稳，险些朝前倒去。碧菱眼疾手快地扶住，却被对方按住了手。

碧菱吓了一跳，急忙将手缩回，明明是面对伺候了十年的小姐，眼神却躲闪不敢对望。

魏禾看着她的眼神更奇怪了，“此行实在危险，要不等会放你下去，你自己偷溜回魏府？”

“不要，”碧菱抬头，忽见帘外杨从易赶马的背影，计上心头，低下头喃喃道，“我要陪着杨郎。”

魏禾：“......”登时没了话。

碧菱又羞羞答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