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柳青穆搁下了笔,视线却没往郭淮那撇一下,道:“郭大人对书画可是有钻研?”
“谈不上钻研,”郭淮低眉顺眼道,“写的字只是能看罢了,不敢居上。”
柳青穆净了手,将案上宣纸拿起来挥干墨水。
“郭大人谦虚了,不过小辈眼拙,倒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不敢的——来人,把这幅字画拿过去给郭大人评述评述,看看御史大人有什么高见。”
一旁的仆人——那位黑衣马夫急忙应了声,双手接过字画。
他如今换上了一身府上仆役的衣服,立领长衣,外搭着件圆领罩衫,看上去像个儒生,显得人畜无害。
规规矩矩地走到郭淮面前,将宣纸递过去时却换成了一只手。
郭淮眼睛倏地眯起来,阴戾地看了一眼马夫。
马夫见无人接纸,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只举着一只手。
站于郭淮身后的田十七左右看看,见二人僵持不下,适时地站出来,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怒气,“大胆!一个无知仆役,竟敢对御史大人如此不尊重,小心责你杖刑!”
有了人替自己叱责,郭淮也就顺着台阶而下。
他伸手拦住准备冲出去理论的田十七,展现自己的恢宏气度,“十七,不得无礼。”
田十七又道:“大人,他......”
郭淮“诶”了一声打断他,“退下退下,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弄得双方劳心动气——柳公子,你说是吧。”
柳青穆看着他笑了一声,没回话。郭淮也不嫌尴尬,把宣纸拿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于方桌上。
可这一看,郭淮的脸色当即如同吃屎般,难堪至极。
偏偏柳青穆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朗声道:“郭大人,怎地一语不发,是小生写的字入不了你的眼么?”
郭淮从纸上移开视线,眼神复杂地看了柳青穆一眼。
纸上用行草跃然写着八字。
——公正廉洁、明镜高悬。
这含沙射影的字无人读不明白,郭淮用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将面上的羞恼压了下来。
上方的柳青穆则微微招手,让马夫回来把案上的笔墨纸砚收拾了,一边从容不迫地坐下来。
“这是都察院衙门公事堂上挂着匾额上的字,怎么,郭大人是看不懂么?”
“看得懂——是看得多了,所以铭记于心,不敢违背,”郭淮脸不红心不跳,顿了一会,低头道,“这是为官真理,对谁都奉行......于魏家,也是一样。”
魏禾眉毛一跳。
好荒唐的话术!好厚的脸皮!
她“呵”了一声,没说话,但不屑的语气落在众人耳中,充满讽刺。
郭淮当即沉了沉脸。
“柳公子,本官有一事不解,今日特地拜访,也是想来问询清楚的。”
柳青穆纡尊降贵地给了他一个眼神,“但说无妨。”
这会,四周却忽然没了声。
魏禾看着郭淮,发现对方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瞧。
魏禾:“你什么意思。”赶她走呢?
果然,郭淮扯出一个笑,眸中却尽是寒意,“魏小姐,我和柳公子有要事要谈,烦请你回避一下。”
魏禾眼睛一撇,杵在原地,把郭淮的话当成了屁。
柳青穆好整以暇,问:“如果我没记错,都察院这会查的不是魏家的案件?那有什么话是魏家的二小姐也不能听的?”
郭淮沉默了会,而后道:“魏二不走,那就恕本官不能直言。”
魏禾握着的拳紧了紧。
双方僵在这,最多闹个不欢而散,可若是真的这样,于公于私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好处。
郭淮这句话看似准备撂担子不干,却是直接将魏禾逼到绝路上。
魏禾压着怒气看了眼有恃无恐的郭淮,冷道:“我走。”
柳青穆坐于太师椅上,看着魏禾纤瘦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厅堂侧门转角,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偌大的杨宅现在只有一位仆役,为了不让自家主公失了脸面,马夫十分尽职尽责,隔一段时间就端来一个果盘。
果盘上装着各式各样的名贵瓜果,柳青穆往案上扫了一眼,拈了一颗葡萄。
没吃,捏碎了。
郭淮屏息看着,斟酌道:“柳公子,老夫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明白人绕弯子,如今来了也就问一句——你,或者我再说清楚一点,柳家,这次是不是真的要为魏家压下这起案件?”
马夫递过一张绢子,柳青穆接过,往骨骼分明的指节上擦了又擦,“什么叫压下?”
郭淮搭在腿上的手握紧了衣袍,“老夫不明白,柳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青穆往椅背上一靠,“压下,说的是魏家犯了案,鲁清卿确实把灵环给杀害了,我要袒护